——我问他为什么无法去找你,他说,你不想让他去找,他就不找。
——你与其他男人一起,他为什么不避开,看不见就可以了。他说,你要他看的,所以他看。
——你要让他痛苦,他便去痛苦。你要分开,他便分开。
——他无法抗拒你的任何指令,你的言下之意。
伍桐深吸一口气,心内喧嚣仍不肯平静。她不知道,他欲求的究竟还是她吗。
——他来做你的心理医生,是我推荐给他的治疗方式。他害怕一旦欺骗你,你再不愿理他,未曾想到,你竟正巧分配到了他。
——与你联系的第一年,是他抑郁情况最好的日子。直到他从北欧回来,病情又恶化了。
——别的人都会知难而退,在爱而不得时,会有自我保护机制,逃避,或至少转为他恋。可他的情感模式主体性很强,不撞南墙不回头,在这些年里情感愈演愈烈;他又很悲观,做的所有事,都不相信会有好结果。他只是凭着本能在走向你,他心愿你快乐平安。
——对他来说,你才是心理医生。
伍桐补上口红,想象她该怎样和沉泠打招呼。她要怎么表达她的气已经消了,毕竟从前她也骗过他。他会重新追求她吗,还是她该主动说什么缓和关系。他们今晚会去开房吗。要是她被他吸引,无法给出承诺怎么办。要是他过于执着以致情绪失控,她该怎么帮助他。
她想拍点凉水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些。顾及妆容,又不能下手。正是在这种纠结之中,她体察到自己的慌乱,心像一盅突突沸腾的酸茶,这种多年未体味过的少女情结算不上爱情,可幻想招致的兵荒马乱确实令她不知所措。
连沉泠的面都还没见,她到底在恐惧又期待什么。
出了院楼,暮色已沉。这是周焘在S市开的分院,规模却比B市更大。冷夜寒薄,正是交通高峰期,伍桐绕过地面车库,想去较偏的空道打车。此时过去,大约会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
踩着石板,路灯将她小小的影投在地上,鱼一般游晃。伍桐穿着长大衣,因畏寒缩脖子走路,热息都喷在围巾里,视线也不向前方。熏黄了的影便这么与一对男女的迭在一起。
伍桐打算绕过去,那一对影忽然停了下来。狭窄的空车道,在伍桐要与人擦身而过时,耳畔响起一声呼唤:“伍桐。”
“你回来了。”这声音仿佛来自记忆深处,余音震得伍桐有些耳鸣。她忘了呼吸,感到身体有些僵硬,往前迈下将行的一步,才转过身。
熟悉的人日日在电话旁,在新闻里,真正站在眼前了,又仿若离她很遥远。和陌生的她自己一样,沉泠彻彻底底地变了。他一身黑色阔大衣,里面是西装,条纹领带外套着英式卡其毛衣。发梳成叁七分,却十分清爽雅致。他长身而立,周身匿着一层压迫感,整个人比从前更冷清沉稳,更比从前成熟。
很快陈苇杭的身姿映入眼帘,青木棕的长发温柔搭在褐色大衣上,里面穿着形似晚礼服的裙子,窈窕动人。两个人大约是参加完什么年会出来,又或者,是什么旅葵研发庆功宴、同事之间的派对。
仅仅是这一眼,伍桐心中煮沸的茶蕴出涩意,飘然散开至四肢百骸。她感觉身体微微发麻,现实将她紊乱的情绪扑熄。
她怎么会觉得沉泠赴约,就是什么将开始的信号。在现实中,她和沉泠是六七年未见的陌生人,陈苇杭也远远比她熟悉沉泠。
两个人还挺登对。她在心里笑了笑,喉咙干涩,想要回话。什么都还没说,便见沉泠默默地,往远离陈苇杭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什么意思?
伍桐才肯看向沉泠的眼睛,那墨眸里盛着悠悠的光,如有春水泛滥,溢满温柔,还带着笑意。伍桐登时感到脸有些发烫,就见沉泠勾了勾唇,轻咳一声,又向右前方迈出一步。
这一迈,便离她更近了。仿佛主动进入她的领地,宣告他的被占有。
清幽的玫瑰香,是从前家中洗衣液的味道,和她的混在一起。高大的身影罩住她,光落在沉泠发梢,他根本不像周焘口中说的那样被动无奈。她不说话,他就不紧不慢地再唤了她一遍:“伍桐,你回来了。”
“嗯。”伍桐平静地抬眼,他不移开目光,她也强迫自己不能移开视线。她抠着自己的手心,告诫自己不能输给他。他如今并不知晓她对他身份的知情。他罔顾他骗她的事实,若无其事地向她靠近,却不怕暴露。他们“六七年没见”,他如此淡然。
好理直气壮!
伍桐露出坚毅的迎敌目光,宛若就义一般铿锵道:“好久不见。你做医生了啊?”
她盯着他的脸,想看见他的慌乱。却只见一双粼粼的桃花眼笑意愈发浓了,卷起层层涟漪,要将她吸进去一般,深邃又清澈。灼得伍桐停不下心跳。
“嗯。你呢?”他还反问。
“……”装什么装!
“啧……”被排除在外的第叁人终于不满地咋舌,陈苇杭说,“看不见我啊,谁辛辛苦苦给你治疗这么久。”
她双手插兜,口中不客气,却一连串推波助澜。指间夹了两粒糖,向伍桐丢来:“看你们给我看齁了,吃不下,你俩分享吧。我先走了。”
糖丢得急,伍桐下意识去接,手擦过沉泠的衣袖,整个人又向他倾去。幸而她脚听话,在他伸出手前便落稳。伍桐偏过头喊陈苇杭:“苇杭姐!下次再约你。谢谢!”
许是这一声“姐”取悦了陈苇杭,她回身看伍桐,笑得真像个姐姐。大方摆手,又用口型默语道:“加——油——”她潇洒地离去。
到底要加什么油啊,一个个这样那样,好像她和沉泠真的很暧昧一样。怎么不让沉泠加油!
可伍桐还是鼻腔泛酸。陈苇杭本不需要对她这么好的。
空旷的停车场,二人独处的空间骤然逼仄。伍桐向后退去一步,给自己个人的立场空间。沉泠好像知道她有话要说,就这么安静地伫立,望着她。
伍桐开口便说错了话:“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沉泠微妙地一顿,手拢拳捂在唇边,声音有些哑:“好。不过,是哪种眼神?”
两人各自偏过视线,回眸时又触上。像空气中电流相接,燃出细微明亮的花火,给对方罩上温耀的滤镜。伍桐自知被愚弄,心里愤愤。
装什么不知道!
就是那种,以前一起做作业看书,他忽然趴在桌上凝望她,那种她无法忽视的眼神。仿佛,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眼神。她再用力排斥、漠视,都能感受到爱的眼神。
总是旁若无人,他都不羞的么。
伍桐咬了咬牙,挑出手心一颗糖,往他身上丢去。
“给你。”她凶巴巴地,掩饰胸中某种热切的涌动,呼唤像从中喷出的泉,她咬着这两个字,舌尖发麻,“沉泠。”
伍桐面上永远冷静,外人总看不出她的心里的波涛或褶皱。
可对面的人是沉泠。
“嗯。”他的声音如陈年的酒,终日不见光,酿出的情意愈发浓切。尾音听着都烫耳。
沉泠手快。他目不斜视,糖还是稳稳落在他掌心。
他不说,伍桐就逼他:“叫沉泠你敢应,要是喊你,Y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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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泠:也应,收进你葫芦你最好(害羞)。
陆梓杨:真恶心。
周烨:(不予置评)
姚景:呜呜。真恶心。
许戈:无所谓,不在意(偷偷收拾行李,赶最早的飞机,也要进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