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房间应当就是开窗正好对着这府邸,以便随时观察着祁三公子的动向。
夏莳锦让水翠去找小二打听,使了一两银子很顺利便打听到一位头戴着帷帽的独身小娘子所开的是哪间房。而那间房正如夏莳锦所料,是朝着那处府邸开窗的。
夏莳锦叩门,来开门的人正是今日在醉仙楼看见的那名女子,哪怕是在客栈里,那女子也好似见不得人一般戴着帷帽。一看清夏莳锦的样子,那女子着急便要关门谢客,夏莳锦去伸脚一挡:
“二姐姐,别躲了。”
见自己被的身份被识破,夏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夏莳锦便趁机进了房间,走到洞开的窗前,目光落在对面的府邸上。
“二姐姐对祁三公子可真是用情至深,只是这份痴心只怕是错付了。”
既已被识破,夏瑶也没理由继续躲藏,将帷帽摘下丢到一旁,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眼底不仅布满了血丝,眼下还有两团乌青,瞧着是许久没有睡好了,且还整日哭泣。
夏莳锦有些不落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二姐姐这又是何必,可知祖母还有大伯大娘都要因你的事急疯了?”
夏瑶缓缓在椅上坐下,还不忘拿过提梁壶来斟茶待客。她将一杯清茶推到夏莳锦的眼前,缓缓道来:
“莳锦,你不知我心里的苦……”
“自从祁大人过身后,母亲就不再看好祁家,每回祁三公子登门时,母亲明里暗里透出鄙夷翻悔之意。祁家虽中落了,可祁三公子到底还有一身傲骨在,面对母亲这样的态度,他几回私下里同我说,不然这门亲事就作罢算了,他不想落个攀附的名声。尤其是当你将成为太子妃的事情传到洛阳后,母亲就更是坚定的要悔婚。”
“我为了保住这门亲事,不断作梗母亲为我另觅的新姻缘,不惜作贱自己的名声。我本以为等我沉沦到无人敢再要时,母亲就不会再挑剔祁三公子了,却没想上回在东京的丑事传回了洛阳,最先提出悔婚的是祁家。”
听完这些,夏莳锦只付之一笑,“所以说,什么‘不愿高攀’这种话许多人也只是在嘴上说说,好维持自己仅剩的一点傲气,假清高罢了。等你哪一天真的不如他了,他跑得比谁都快。”
“可、可我不信祁家哥哥真是这样的人……”
见夏瑶仍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夏莳锦再激她一下:“那若是我有法子叫你认清他的真面目,你可会死心乖乖回洛阳?”
有时现实只是残酷还不够的,得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才能让人变清醒。夏莳锦很清楚若就这样将夏瑶送回洛阳,她多半还会再逃,与其带走人带不走心,倒不如让她的心死个彻底。
夏瑶迟疑了一瞬,郑重的点点头:“我会!”
翌日傍晚,卫菽瑶再在醉仙楼起局,这回正式邀请了祁连。林海和林筝都以为经过昨日那桩不愉快,祁连多半不会来了,却没料到祁连依时赴约,且再见夏莳锦时,仍是彬彬有礼的同她见礼。
“夏娘子。”
夏莳锦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祁连入席,又和气道:“祁三公子,昨日是我任性使然,招待不周,今日特意设宴赔罪来的。”
刚刚落座的祁连忽又将屁股抬起,连声道:“不敢不敢,夏娘子谈何赔罪,昨日是祁某不请自来,搅了娘子给林家兄妹的接风宴,当是祁某向夏娘子赔罪才是!”
说着,他便拱手揖了下去。
见两人突然变得如此客气,林海和林筝皆是一头雾水,不过这样和乐的局面总比昨日剑拔弩张来得好。
重新请祁连落座,夏莳锦才自责道:“哎,我这性子打小便是如此,说好听些叫率直任诞,说难听了就是小家子气。祁三公子不过是同我那二姐青梅竹马,就无辜被我迁怒,将对我那二姐的不满尽数发泄在了祁三公子的身上!昨晚林稳告诉我我才知,原来祁三公子早已同我二姐退亲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祁连茅塞顿开。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在下与夏二娘子退亲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夏娘子竟不知此事?”
“呵~祁三公子大抵是不知我们两房之间的关系,平日便鲜少往来,特别是经历了我送二姐入官府的事情后,更是连家书也不曾通过一封。”
果然两边关系已闹到这个地步了。祁连暗暗庆幸,得亏是退了亲,不然这回还不知要被夏娘子如何记仇。
夏莳锦也问他:“不知祁三公子是因何要同我那二姐退亲的?你二人不是自幼便两小无猜么?”
一听这话,祁连立时否认:“夏娘子误会了,其实在下与二娘子相识虽早,却并无任何情谊,不过是同那批一起长大的孩子一样,没有任何的特别。后来订亲也全凭着两府长辈作主。”
“至于为何退亲……”
祁连踯躅间,夏莳锦笑问:“难道是因为我将二姐送入官府,你们祁家觉得她坏了名声?”
祁连竟是顺从的一笑,“说起来二娘子倒真应该谢谢夏娘子,若不是夏娘子及时揭穿她伪善的画皮,在下即便是娶她进门之后,也定会在看清她的面目之后将她休掉。”
第125章 揭穿
夏莳锦了然的点头, “原来是这样……”她甚至不拘身份,亲自给祁三公子斟了一杯酒,对方受宠若惊的仰头饮下, 一滴未剩。
“照这么说来,祁公子同我二姐退婚, 并非是被令堂所逼迫, 而是自己真心想退?”
“自然!我与夏二姑娘本就不是一路人, 之前若不是碍着长辈撮合, 我定不会求娶她。如今又出了这些污糟事, 更是让我看清了她的人品,我宁可一世无妻,也绝不会娶这样的女子过门!”祁三公子信誓旦旦的说着, 就差举起手来指天发誓以证己心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 突然一声大响,门扇竟由人从外面生生给踹开了!
祁三公子惊愕的回头看去,见那个头戴着帷帽的女子很是熟悉, 正是上回被他出门时撞倒的那位。当下有些不明所以。
就见那女子缓缓将头上帷帽摘下,露出了她的真容。
“阿瑶……”祁三公子不由傻眼。
此时的夏瑶, 已彻底看透了眼前男人的心,自打祁家退亲已来,她不断的为祁三公子找着不得已的借口。让自己相信,一切并非他所愿, 他只是受家中长辈逼迫的无奈之举, 他定也同自己一样的痛苦悲伤。
可现在她全都听明白了,原来他才是最想远离她的那个人。
祁连与夏瑶四目相对片刻后, 又转头看了眼夏莳锦,夏莳锦唇角轻提, 似在欣赏一出好戏。他自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人家姐妹闹别扭是假,给他设局才是真。可即便知道了自己被夏莳锦戏耍,他也不敢真的质问动怒,只能将目光又移回到夏瑶身上。
理智告诉他,现在动气或是逃走会断送了他未来的仕途路,最好的法子是哄回夏瑶,只要夏瑶回心转意,不再同他计较,夏莳锦也不会再刁难他。
他大步上前,面露悲色:“瑶儿,我方才的话并非出于真心,你相信我……”
夏瑶原本刷浆似的脸,突然像个裂开口的瓷娃娃一般笑了起来,那个笑如此锋锐,让祁连看得心惊。
“祁连,你退亲时也说不是出于真心,只是被迫无奈,背后中伤我诋毁我也说不是出于真心,那你到底有没有对我说过真心话?”夏瑶冷笑着问。
也不知是想到仕途无望急的,还是当真有做戏子的潜能,祁连竟瞬间就挤出了几滴眼泪来,一脸绝望的移向夏瑶:“瑶儿,我以往对你说的话句句真心,我承认今日我做了回小人,即便退婚也不应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会伤害到你的话,可是瑶儿,我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打算啊……”
“我们的……未来?”
祁连认真点点头,双手轻轻扶上夏瑶的肩:“瑶儿,我十年苦读,为的就是今朝,若在这节骨眼上因为触怒未来的太子妃而断送了仕途,那我们祁家,还有你我的亲事还有什么指望呢?”
夏瑶苦笑着推开他的手,“祁连,你不用再编了,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会再信了,我只信我刚刚亲耳听到的话。”
说罢,决绝的绕过他,坐到了夏莳锦的身边,这已是摆明了态度。祁连纵是再不死心,也不能跑到夏莳锦身边纠缠夏瑶。
夏莳锦笑看着夏瑶,也不避讳祁连,欣慰道:“还好二姐姐这回没再继续犯傻,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夏瑶似怕自己还不够坚定,端起酒桌上的一只空杯,自斟自饮了一杯,而后郑重道:“祁连,你我自后再无任何瓜葛,我夏瑶这辈子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她冷冰冰的看着祁连。
祁连身子一颤,知道已再难自圆其说,苦涩的咽了咽,转身离开。
夏瑶又喝了一杯酒,淡然的说着:“你放心,我今日就会回洛阳。”
“回去之后可有打算?”
夏瑶笑笑:“还没有,不过我会永远记得今日,不会再让自己犯傻,那么轻信男人的话。”
第126章 边关
三日后, 洛阳来函报平安,道夏瑶已归家。
又过了半个月,洛阳再次有好消息传来, 道老夫人已为夏瑶另选了一门亲事,这位赵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京西转运使一职。白氏在信中也直言是沾了准太子妃的光, 才能结下这么好亲家。
夏莳锦看完信后满目开心, 同时也颇觉得此事神奇, “看来二姐姐注定是要和转运使家攀亲的, 没嫁成前任转运使的孙儿, 最后竟还是嫁了现任转运使。”
孟氏也笑笑:“谁说不是呢,其实瑶儿这孩子并不坏,她只是太容易受蒙蔽, 一颗痴心错付。幸而提早看清了那祁三的面目, 才能有机会另觅良缘。”
折起洛阳的家书,孟氏的目光又落在桌上的另一张请柬上,犯着愁:“这段家再怎么说也算是皇亲, 段兴朝娶妻,照理说咱们是该去送个贺礼的, 可……”孟氏为难的看向女儿。
夏莳锦苦涩的笑笑:“且不说当年因着皇后过继嗣子一事,太子殿下和段兴朝之间的纷争,就是我和吕秋月也一直不对付,他二人成亲, 我是不想去的。”
“可这请柬不是段家送来的, 而是经了皇后娘娘的手,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皇后娘娘是有意从中调和, 化解此事。”
宁松晚叹了口气,她自然明白这道理, 或许她不应自私的只想自己,也应站在段禛的角度思忖一下。想了想,她最后还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到那日我就去走一趟,但宴席就不用了。”
段府娶新妇这日,场面自是十分隆重,卫国公夫妇给吕秋月准备的嫁妆也是极为丰厚,足足六十四抬,大街小巷里抬着招摇过市,整个汴京城就没有错过这场热闹的人。
毕竟吕秋月因着袭击太子一案被下过大狱,好不容易与段家说上了亲,自是想一举挽回之前掉下的面子。
于吕秋月个人而言,虽然她心里真正爱慕的依旧是太子殿下,但对自己这位夫君倒也谈不上厌烦,毕竟许多年前他是曾与段禛分庭抗礼的人。她虽不会大逆不道的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但至少不会让她觉得输给夏莳锦太多。
吕秋月满脑子想着这些时,夏莳锦正在一旁观礼。看着这对新人三拜后转入后宅,夏莳锦觉得自己今日已给够皇后和段家的颜面,也打算告辞了。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之际,突然有圣旨下达,所有人跪拜,刚入洞房的段举朝复又折返回来恭恭敬敬接旨。连吕秋月这个段家刚进门的亲妇,也得捧着喜扇跪地聆听。
段家是皇亲,加之皇后娘娘此前的大度说和,所有人都以为陛下和太子是要借着大喜之日封赏段兴朝,然而旨意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陛下封段兴朝为使者校尉,即日赶赴边关履职,为显皇恩浩荡,特准其携带女眷一同上路。
段兴朝只是一个纨绔,初时听到封他为什么校尉时还很是激动,可越往后听越听出来不对劲儿了。最后转头看看爹娘以及吕秋月的反应,彻底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了,当即脸色惨白,竟忘记了叩头谢恩。
吕秋月原本稳稳握在手中的喜扇也突然掉到了地上。
最后还是在中官的提点下,段兴朝才终于颤抖着双手接过圣旨,叩头谢了恩。
等中官离开后,吕秋月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她还以为嫁入段家是她转运的开始,她又能回到过去那个不可一世的汴京第一贵女,不料却是这样……
小登科变成了远赴边关,于是所有来观礼吃喜宴的客人也纷纷成了来送行的。圣旨上说让他们既日启程,段兴朝自然不敢耽搁,哪还有心思洞房,哭了一会儿就只能认命的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装车。
而吕秋月就好像死了一样瘫在地上,任谁来说谁来劝,她也不肯起来。
这对新婚夫妇登上马车时,那是哭得涕泗横流,心也不甘情也不愿。
转眼就到了恩科放榜的这日,祁三公子原本是所有考生心中的大热门,毕竟童试和乡试时他已连中两元。汴京城的赌坊也将生意做到了他和另一个热门才子的身上,押注谁能拔得头筹!
甚至有心思活络的商贾也早早准备好了厚礼,就等着一放榜来个榜下捉婿!
结果榜单一出来,许多人都不免傻了眼,祁三公子非但没入前三甲,甚至未能及第,竟然落榜了!而林海倒是顺利中第。
旁人不明白怎么回事,祁连自己倒是清楚明白的很。打从进京备考,他就开罪了夏家两姐妹,未来太子妃将他视为眼中钉,那太子殿下又是个宠妻无度的痴情种,他还有什么仕途可言?
是以他终日心惊胆颤,浑浑噩噩,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温书。最终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每日只能醉到极致才能安心睡去。
故而别说更进一步了,连过去的学识都在一杯杯的烈酒中化为了乌有。
落榜的结果出来后,祁连反倒如释重负,这富贵迷人眼的汴京城,他是一刻也不敢多待了。当日祁连就理好了行囊,与同窗们简单道了个别,就回了洛阳。
*
如乐公主段莹嫁来西凉已有些时日了,前几日陪陛下用膳时,她突然觉得菜色过于油腻,呕了几口。陛下传来太医为她诊治,竟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段莹说不清是喜是烦,她不喜欢这位按年龄足可以做她父亲的夫君,可是她在西凉无亲无故,若是有个孩子相伴,倒也不至于总是一副孤家寡人的心态。于是消沉了几日后,她竟开始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也配合的服用御膳房送来的各种补品。
段莹看得出,陛下是很高兴此事的,只是不知何故,长公主李思情得知此事后再见她时非但没有说一句恭喜的话,反倒总是冷着脸。这股不知由何而来的敌意,让段莹心里隐隐不安。
刚刚又喝完一碗补品后,段莹正打算回榻上小睡一会儿,李思情的宫里却突然来了人请她往菊园一游。段莹虽有些疲累,但她一直想与李思情友好相处,今回李思情主动邀请她去赏花,大抵也是昨夜她又向陛下抱怨这位小姑子对她的冷漠疏离,想来陛下今日说了李思情,她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