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擅长胡搅蛮缠,后面实在讲不出个所以然, 硬着头皮:“反正都是你的错。”
梁孟津坦然认下:“当然是我的。”
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反省, 检讨不出有意义的内容。
他这么爽快,许淑宁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心里又高兴,伸出手碰她一下。
下一秒,陈传文捂着眼睛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什么时候起的,跟鬼似的走路都没声音。
许淑宁斜眼看他,理都不理进厨房。
灶膛里火光通红,映照出她一张红脸。
梁孟津不知道在外面说些啥,过会才进来搭把手。
他拉过小凳子坐下来:“晚上吃什么?”
许淑宁早有计划:“杀两只鸭子。”
一人能分一个大腿呢。
她说着话手还比划一下,梁孟津悄声问:“那后天去公社吗?”
是该去一趟,油快用完了,蜡烛也得添点,还有……
许淑宁心里没盘算完,梁孟津接着说:“就我们俩。”
两个人?许淑宁戳一下柴火,脑子里过两遍:“好。”
话音很轻,要不是梁孟津一直留意着,估计会错过。
他琢磨这事好些天,说完如释重负。
倒是许淑宁又侧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喊:“开饭了!”
这一嗓子,知青们窸窸窣窣全动起来。
齐晴雨起得最晚,靠着门框打哈欠。
齐阳明路过妹妹的时候拍她一下:“站直了,像什么样。”
力气不大不小的,够人回过神来。
齐晴雨捂着肩膀假哭,一滴泪都没能挤出来。
就这样,郭永年都笨拙地哄她:“先吃饭,好吗?”
给惯的啊,陈传文拿筷子敲碗,哎呀呀地叫唤。
他才敲三下,许淑宁就瞪他:“大早上的,别找骂。”
陈传文小时候在家一敲也挨骂,长辈们都觉得没规矩。
他也是一时忘记,捏着筷子正襟危坐。
一看他倒霉,齐晴雨就笑出来。
她挨着赖美丽坐下来,一边问:“昨天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赖美丽多数时候不怎么开腔,但随时做好加入话题的准备。
她道:“我睡得死,没听见。”
其实大家的睡眠都很好,毕竟白天早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光,只有许淑宁例外。
她道:“我听见了,骂了句‘王八蛋’。”
谁惹她了,夜里梦里都惦记着。
郭永年抛过去一个眼神。
齐晴雨是模模糊糊觉得说了,耸耸肩:“我不知道。”
她眉头微皱,好像遇上什么难题,偏偏越想越记不得。
有这会功夫,不如把粥喝了。
许淑宁站起来:“美丽,今天你看家,多烧点热水,中午杀鸭。”
赖美丽原来的工分记在二叔家,大锅饭都混在一块吃,论起来肯定是她吃亏有人占便宜,现在挪到知青宿舍,二叔一家多少有微词。
既然如此,分粮这样的场合她最好不去。
她心里知道,点点头应。
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都听安排,大家拿着东西忘仓库去,一路上说说笑笑。
到仓库,人更是挤得慌,整个大队的老老少少几乎全都在。
能上学的孩子们看到梁老师下意识的跑开,只有已经算半个大人的西瓜皮带着妹妹彩虹凑过来。
梁孟津习惯性给他们分糖吃,一边说:“农闲必须来上课。”
说闲,只是事情相对少而已。
大人可以处理,西瓜皮暂时退居二线。
他嘿嘿笑:“那讲故事吗?”
这样一看,又还是刚下乡那年遇见的小毛头。
梁孟津无可奈何道:“让你识字用的,”
西瓜皮觉得自己现在认识挺多字的,把肉眼可见的几个标语都念一遍。
这些标语在大队已经好几年,就是目不识丁的老人家都大概知道内容,他居然好意思显摆。
梁孟津这是没棍子,不然都得抽他两下才解气,板着脸不吭声。
还是许淑宁叫他:“孟津,你把这个筐挪过去。”
梁孟津这才走,留下西瓜皮大喘口气:“有没有觉得他去学校变得更吓人了?”
彩虹舔着糖:“哥,你是做贼心虚。”
哟,还会成语了。
西瓜皮作势要把妹妹,很快跟其他小伙伴玩在一起。
热热闹闹之中,还有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齐阳明年年受大队长所托,在算工分这件事上出一把力。
他账算得清楚,方言就不是那么好。
平常跟老乡们说话没问题,赶上大家都急简直乱成锅粥。
毕竟一分一毫都关系着接下来整年的生活,锱铢必较是正常的。
齐晴雨看哥哥急得满头大汗,躲在旁边偷笑。
乐没几秒,许淑宁喊:“晴雨,把袋子拽住了。”
又左右看:“陈传文又上哪看热闹了,欠收拾这是。”
郭永年离她最近,帮舍友找借口:“他去厕所了。”
最好是,许淑宁没好气:“三分钟不回来,我连你一块骂。”
郭永年尴尬笑笑,赶紧伸长脖子找人。
得亏的他长得高,很快在队员们之间锁定,只是不敢大声喊,只能祈祷两个人赶紧对上眼。
也是他运气好,陈传文还惦记着一点正事的,回头一看他在给自己使眼色,头皮都发麻,心领神会回归大部队。
虽然用了不止三分钟,但许淑宁也没空计较。
她道:“先把这几筐地瓜挑回去。”
人均口粮是三百六十斤,壮劳力都得分好几回才能运。
整个知青宿舍也就郭永年和齐阳明能顶用,偏偏今天就剩一个。
郭永年半蹲借力,气一沉把两筐地瓜挑起来。
另外两个人也一样,只是担子的分量还不到他的三分二。
他们来来回回跑,许淑宁留下齐晴雨看东西,自己去隔壁大队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再到池塘拎条鱼。
赖美丽在仓库里收拾,听见声探出头:“鸭子我杀好了。”
又诧异道:“还吃鱼吗?”
许淑宁:“晚上吃。”
今天是丰收的好日子,吃点好的不过分。
但对赖美丽来讲,已经堪比满汉全席。
她心想难怪大家都说知青们舍得吃,眼睛放出点光芒。
听见有好吃的,谁都会高兴。
许淑宁自己也乐,在厨房的烟雾中哼着歌,只是心里算着帐。
等吃饭的时候,她吹吹滚烫的汤:“边吃边听我说。”
知青们有点头的,有嗯一声的,纷纷看向她。
许淑宁:“我算了一下,按今年的收成,以后每个月宿舍多吃一斤油,隔三天煮鸡蛋羹怎么样?”
摊在每个人身上,大概要一块钱。
说多不少的,不过知青们几乎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郭永年第一个点头,还提议:“以后早饭给我多放两个地瓜吧。”
他修水库这活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偶尔砸石头的时候精神一恍惚,都怕敲到自己的脚。
平常刚强的人说出这话,可想而知有多累。
齐晴雨扭过头看一眼,心疼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