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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偏偏容炀还一脸淡定地坐在一旁,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杯壁,见傅宁辞久久不开口,问,“继续看监控吗?”
    傅宁辞一时语塞,容炀已经从他手里轻轻抽出了鼠标,继续自己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他十一点五十三分从保安室出来,但是你看,整个一楼在八点左右出现了明显的变暗,应该是魔气开始凝固的原因......“
    “看看看,看你个大头鬼。”傅宁辞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走,决定立刻打个电话让苏姚姚回来把人带走。
    “宁辞。”容炀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追上他,按住他的肩,“你…..”
    “松开。”傅宁辞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挥,头顶的灯管砰地一声炸开,玻璃四溅,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傅宁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容炀已经迅速揽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挡着他头顶,等一切安静下来,又替他抚掉了外套上的玻璃渣。
    “对不起。”他在黑暗中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知道你有灵力在身,但也小心点儿别伤着你自己。”
    监控室里暗下来,只有屏幕还在泛着光。尽管傅宁辞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的动作安抚到了一点儿,沉默着又坐了回去。
    “我只是觉得,谈这件事,你可能会…..”容炀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干脆略过了,“但如果你想说,我当然愿意听。”
    “现在不想说了。”傅宁辞把杯子在手里晃来晃去,正打算抿一口,容炀皱皱眉,还是忍不住拿了过去,“你也不怕有玻璃渣在里面,我给你换一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钟家后人的?”傅宁辞把手机的电筒打开,放在桌上,看着容炀弯腰接水的背影,“总不能你妈妈姓钟,你生来就知道自己会捉鬼吧?”
    “四年前。”容炀低声说,“我们当时走得那么突然,就是因为外公忽然去世,几个舅舅又都……”
    大概是不好评价长辈,容炀顿了顿,“家里没人主持大局,只能叫我妈回去,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
    傅宁辞不知道当初还有这样一段隐情,愣了一瞬又问,“那你害怕吗?”
    他不等容炀回答,自己倒先说下去了,“我很害怕,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知道自己是灵的时候,差点被吓疯。甚至还打算躲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票都买好了,没跑成,被人若恒姐逮住了,哦,若恒姐就是总局的局长,过段时间你就能见到了。以前吧,看漫威的时候,天天幻想自己是超级英雄。真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又觉得还是普通人好。”
    傅宁辞一番话说完,给自己下了结论,“可见,不管什么东西,本质都是叶公好龙。”
    “你不用怕。”容炀轻轻地说,声音有股奇异的镇定感,过了一会儿又问,“叔叔阿姨……”
    “我没告诉他们,我自己都被吓一跳,犯不着刺激老人家了。”傅宁辞靠着椅子往后一仰,“他们没在学校,前两年调到西北那边一个物理研究院去了,一直以为我在公安局上班呢,还说我怎么找了这么个工作。熟人里面现在就你知道了,如果咱俩还算熟的话。”
    容炀听他这样讲,眉头皱起一点,眼睛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嘴唇微动,好像要说话,但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傅宁辞借着手电的光,把他脸上来不及隐藏的情绪看在眼里,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顺带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算了,以后再聊,先看监控吧。”
    监控拍到的东西并不多,而且越来越暗,到了十二点左右就变成了一屏幕的雪花。
    “后面的完全损坏,只有这一部分。”容炀说,“再次出现图像是今天凌晨四点五十二分左右。”
    傅宁辞把录像拉到开始又加快倍数放了一遍,“就算没有损坏,估计也很难找出别的线索,只是昨天的录像充其量只有重点是干尸为什么会入魔,你怎么看……”
    “体内至少还有一魂在。”容炀神情严肃起来,“入魔需要有强烈的执念,干尸入魔说明至少三魂尚存一魂,否则定然神智全失。干尸的具体资料还没有调出来,最迟明天可以发到民研局。不过我刚找这个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问了一下,这具干尸出土做了清理防腐处理全面检查过,没有含玉,但是并没有进行解剖,所以体内会不会有什么器物并不确定。“
    应该不是玉,傅宁辞想。玉一般来说只能留魄,还大都残缺,古人下葬时靠口中含玉的方式来延缓尸体腐朽,其实就是靠残魄起作用,但残魄是不可能有神思的。
    他这样想着,末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一眼容炀道,“现在的上岗培训都讲得这么详细了吗?我记得以前好像不讲魂存神清这些的。”
    “钟家还有些古籍,来之前我看过。”容炀轻描淡写地说。
    “古籍?那可不行啊。”傅宁辞略带点调笑意味地说,“不能藏私的,统统都得上交的。”
    “那我明天给家里…..”容炀话还没说完,傅宁辞的手机响了。
    “喂……“
    “行,我马上来……”
    傅宁辞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摸了个u盘把最近一个月的录像全都拷进去。“我现在去医院,昨天那个保安醒了。你一起过去吗?”
    “好。”容炀又问,“那几本古籍。”
    “不用,我开玩笑的,不会举报你。”傅宁辞摆摆手,“你怎么还当真?我先去开车,门口等你。”
    “嗯。”容炀点点头,等傅宁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略带笑容的柔和的神情才快速消失,轻轻地叹了口气。
    容炀到门口时,傅宁辞已经把车从车库开出来了,他按了下喇叭示意容炀上车,又递给他一瓶咖啡。
    “谢谢。”容炀其实不大喝的惯这些,他比较偏好茶,但还是拧开瓶盖抿了一口。
    “不用。”傅宁辞一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过头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
    容炀把瓶子在手里转了两圈,见他都没有开车的意思,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怎么了?”
    “嗯,那什么…….”傅宁辞估计以为自己的偷窥非常隐秘不会被发现,猛地转过头,动作幅度一下子没控制住,显得很是可疑,“我就是想说…..”
    他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整,末了拍了下方向盘,非常自暴自弃地说,没事。
    他不说,容炀也不追问。傅宁辞把车载音响打开,挑了首舒缓的英文歌,直到路上碰见一个红灯,把车停下来,才终于又开口。
    大概是心理建设得差不多了,这次傅宁辞这次没再结巴。
    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容炀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傅宁辞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刻意的与其说,“民研局工作还是挺危险的,你平时…..跟我紧一点。”
    第6章
    枫江医院作为枫江市最大的三甲医院,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住院部前面的花园比旁边的人民公园都大了一半,乱七八糟地修着些喷泉凉亭,里里外外透露出一股城乡结合部暴发户的气质。
    傅宁辞住院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自打被杜若恒找到以后,受点什么伤也直接回星灵谷闭关调养,没再来这边踏过半个足印,容炀更是一直在外地。此刻两人对着指示牌走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找对了路。
    张明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专门安排了一间位于顶楼的病房,把一整层都包下来了。
    傅宁辞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跃的数字,想着要赶紧让他们和博物馆联系好,把费用说清楚。民研局那一帮家伙不管来头如何,灵力多少,都颇有世外高人的气质,平时不当家不管油盐贵,一到发奖金的时候才哀鸿遍野。他不去催一催,按照前几次的情况,很有可能这笔钱又得从民研局支,局里经费一向紧张,这样下去真是年终奖都发不出来了,好端端一个政府部门,收入还没天桥下算命的瞎子高……
    他心里盘算着,结果一踏出电梯就被一声尖利的惨叫扰乱了思绪。孟轻急冲冲地往这边走,低头按着手机。傅宁辞正要叫她,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
    “副局,你在哪儿?”
    “在你面前十米。”
    傅宁辞挂掉电话,看孟轻一脸惊喜地跑过来,摇着头叹气,“还真是只能看见一寸远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耗子精。你不是在办公室坐班吗?怎么又跑这边来了?”
    “是仓鼠。”孟轻声音细细地纠正他,“这边只有两个实习生,苏局长怕他们搞不定,就叫我也过来了,……这是新来的顾问吗?”她看了看跟在傅宁辞身后的容炀问。
    容炀冲她点点头,“你好,我姓容。”
    孟轻笑一笑,正要说话,楼道尽头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先别寒暄了。”傅宁辞抬抬下巴,“貌似你也没搞定啊,那边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我个把月不在你们改用私刑了?”
    尖叫声是张明发出来的,他受得刺激太严重了,从醒了就一直在惊恐地尖叫。
    实习生不用说,孟轻其实也没有多少经验,不敢随意处理。
    就走廊上这几步路,傅宁辞被吵得头都大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推门捏了个诀,张明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了,但还是一脸的惊恐,嘴一张一合,像在演哑剧。
    “行了,别看了。”两个实习生好奇地往里探头探脑,傅宁辞对孟轻道,“你也出去,把门带上。”
    傅宁辞看着好相处,其实性子有点独,办案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孟轻知道他的性格,于是点点头,“容顾问,那我们……”
    “他不用。”傅宁辞说,这话实在太顺口,说完傅宁辞自己倒有点尴尬,干咳一声,“他就在这儿。”
    孟轻不知道新来的顾问怎么这么快就得了傅宁辞的青眼,有点吃惊地带上门出去了。
    容炀一直没说话,傅宁辞让他留他也就没走。
    傅宁辞挠挠头,在病房里看了一圈,拖过一把椅子,“你坐这儿吧。”
    这间病房朝向不错,正值下午,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容炀的椅子就放在窗户前,阳光映在背上还挺暖和。
    傅宁辞绕着张明的病床走了两圈,张明被他封了喉咙又下了定身咒,只有眼睛跟着傅宁辞动,好像随时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咦。”傅宁辞忽然上前在张明额头上一敲,“看来这哥们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七魄尚在,三魂不稳,要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容炀跟着开了口,“要招魂吗?我来吧。”
    钟家以捉鬼见长,容炀会招魂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傅宁辞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傅宁辞收回目光,“只是……,哎,怎么讲……,有点奇怪,但好像也挺……算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容炀轻声说。
    “我都说不清,你又知道了。”傅宁辞微垂着眼低声嘟嚷一句,又没忍住笑了笑,咳嗽一声换了个话题道,“你用什么法器?”
    “骨笛。”容炀说,“符也画。”
    这些都是钟家常用的,倒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傅宁辞还是皱了眉,侧过头看着他,“符可以画,骨笛还是少用,那玩意儿不是对神思消耗很大吗?”
    “嗯。”容炀也不与他争辩,点点头说好。
    傅宁辞想了想又说,“他的魂,我记得民研局库房里还有几束凝神香,明天让人拿过来找个香炉慢慢烧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孟轻。”
    门应声推开,孟轻探着头,“副局?”
    傅宁辞摆摆手,“去找个画板,找支铅笔来。
    孟轻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东西给傅宁辞拿来了。傅宁辞把纸和笔都放在张明面前,用一个纸杯接了半杯温水,取一张符烧了,将灰烬倒进去,再把右手指尖搁在手腕的表盘上,低声唤了句天枢,原本缓慢转动的分针上却忽然有一道凌厉的剑光划出,顷刻间便有血迹从指尖渗出。
    “宁辞。”容炀站起来叫他一声,迅速地走过来,“你……”
    “没事儿,我就想看看他昨晚看见了些什么,你以为我要和他滴血认亲啊?”傅宁辞将一滴血滴进纸杯里,“其实不加血也行,加了效果好些,你帮我扶着点儿,我把水给他灌下去。”
    容炀看他一眼,皱眉扶住张明的后背,傅宁辞曲起一条腿跪在病床上,把张明的下颌往下一掰开,进水一股脑地倒进了他嘴里,然后手飞快地往上一抬,咔哒一声,又给他把骨头正了回去。
    张明好像睡意上来了,虽然仍然坐着,但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傅宁辞把空杯子掷进垃圾桶,“好了,等一会儿吧。”
    容炀垂着眸,“你的手。”
    刚刚剑割得深了点儿,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明显愈合,血却还在往外流。
    “我没事儿。”傅宁辞自己倒不甚在意,见容炀面色不快,心里倒是蓦然一软,抬起手半开玩笑地往他唇上一抹,容炀略显苍白的嘴唇上印出一抹有些妖冶的红色,“还是你怕他喝了我的血会出什么问题,我的血又没毒……”
    话没说完,容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头含住了他的手指。
    温热的舌间抵着他的伤口,有点痒,像一朵柳絮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扫过。
    傅宁辞一下子噤了声,僵住了不敢动,掩饰般地低下头,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去看容炀。他的眼睛有点接近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上有个不太明显的驼峰,嘴唇比常人要薄,下颌线弧度很锋利,像画出来的一样。
    这到底什么情况?他疯了还是我疯了?傅宁辞想,半天以前他们才再次重逢,他弄不懂容炀的想法,甚至连自己的心都没怎么搞懂,却又陷入这种莫名暧昧的气氛中。
    傅宁辞明显能感到自己的脸有点烫了。
    完了,完了。他想,得快点儿打住,要是红了就丢脸丢大发了。
    幸好,容炀很快就放开了他,转身出了病房,好像刚刚就真的只是为了帮他止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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