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铭和华铭两兄妹告诉寧秀枫,长野郡因离幽州的两条主要水源溱江和浩鸣海的支流都较远,其主要城市都靠近西南方,而东北方则是大片大片的沙漠,在这片沙漠中就住着角鎵的族人,被称为异族,只是他们并不受幽州人的待见,少府派军大量驻守在沙漠边的小城,防止他们进入幽州。他们的父亲是差不多十载之前逃出来的,至于他怎么逃出来,为什么逃出来,角鎵从来没有提过,他也鲜少提及在异族时的生活。
寧秀枫对这个作法始终不解:既然都是幽州人,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分异族不异族的?况且沙漠不宜居住,更应该让他们迁往内地才是,像葒遥郡这么大片草海都没人居住,还不如给异族。
可惜精铭和华铭都太小,他们沿途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更不会有人可以解答他的问题。
这天傍晚,寧秀枫打了两隻野鸡,摘了些果实,做成了晚餐,三人围在火边,一边啃着鸡肉,吃着果浆,一边聊天:
“哥哥,我想听故事。”华铭是妹妹,自从他们往北走后,她偷偷哭了几次,都是哥哥精铭在安慰她,现在她习惯了些,也不那么爱哭了,但很爱跟哥哥撒姣。
“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天马的故事。”
“好,我来给你讲天马的故事!”精铭将手上最后一块鸡肉塞到嘴里,舔了舔手指的酱汁,“从前有一隻小天马,它太小了,还没有长出翅膀,每次它看着大家飞上天,自己只能留在地上,就非常不开心,但是大家都说他还小,不能飞,但小天马不相信,它跑到悬崖边,想往下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飞,结果……”
华铭屏住呼吸:“它飞起来了吗?”
“没有,它摔死了。”精铭道,“因为它不听大家的话。”
寧秀枫有些无言,幽州小孩的睡前故事都这么现实吗?
“我懂了,我一定要听大家的话。”华铭点点头。
“还有一匹小天马,它听说沙漠中有一个叫乐园的地方,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湖泊,有数之不尽的浆树丛,有高耸挺拔的绿林,可是它问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告诉它乐园只是一个传说,沙漠中并没有这样的地方,小天马不相信,它一直在寻找着乐园,但有一天它走在沙漠中迷了路,又饿又渴,就在它快要死的时候,听到了水声,小天马抬起头,竟看到了一大片蓝色的湖泊,它很高兴,从此在乐园中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个天马的设定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吧?随便换成小猫小狗也都可以啊,天马的属性就这样被无视没问题吗?寧秀枫汗顏不已,而且这个故事跟刚刚那个不是矛盾的吗?究竟是要听大家的,还是不要听大家的?
“我懂了,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华铭再次点头。
“华铭最聪明了!”精铭开心地抱了妹妹一下。
好吧,双生子的世界我不懂。寧秀枫在心里叹道,然后对他们说:“走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能到长野郡了。”他只希望快点找到角鎵的族
人,完成角鎵和祥华给他的託付,这样他才能尽快去皇都找蒙杺莯。
两兄妹乖乖地鑽进了睡帐,寧秀枫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走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开始用木棒练习祥华教他的剑法。
在葒遥郡以畜牧为主,地广人稀,有时候走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而且生长在这里的动物都非常温驯,都是体型较小的食草动物,他们走了这么多天没有遇到一点危险,也让寧秀枫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安祥与平和。只是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他的确需要一技傍身。
寧秀枫刚练了一会儿,这时,黑暗中传来野兽的低吼,只是声音很小,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之前听祥华说过草海中有野山狼出没,不过只要有火堆,它们是不会靠近的,但寧秀枫还是不放心,他往睡帐走去。
刚走到睡帐想察看两兄妹的情况,突然,一个小脑袋从帐篷里鑽出,吓了他一跳,只见华铭揉着眼睛鑽了出来,对寧秀枫说:“秀枫哥哥,华铭想小解。”
“好,我带你去。”寧秀枫牵起华铭的小手,两人离开了睡帐,丝毫没有发现在暗处,一张张血口正微张着,流出黏滑恶臭的唾液。
寧秀枫将华铭带到了几十米远的一处矮树丛,“我就在你后面。”他知道华铭怕黑,不敢走远,只能退后几步,然后转过身,这时藉助睡帐前面火堆的光芒,他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晃动着,而此时并没有风,他警惕地握紧了祥华留给他的一把配剑,就在他严阵以待时,华铭解好了:“秀枫哥哥。”她见他离开他已有十步之遥了,轻唤道。
寧秀枫只得转身去牵华铭,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剎那,草丛闪出了两个黑影,鑽进了睡帐。
寧秀枫牵着华铭刚走了两步,突然,一个黑影向他们扑了过来!寧秀枫本来就有所警觉,见有野兽扑向自己,左手一把抱住华铭保护她,同时右手对准那个黑影用力挥去!
野兽还没来得及惨叫,短剑已将它的头削下!借助火堆微弱的光芒,寧秀枫看到那隻野兽的首级时,顿时身子僵直,头皮发麻——这根本不是什么野山狼!它比大型家犬大一些,但全身没有毛发,而它的头上竟没有眼睛!眼睛的部位全是平滑的血肉,下方是手指粗的鼻孔和一张已经裂到耳根,满是獠牙的大嘴,它的头上还有一掌来宽的大耳朵! !
“啊!!”华铭也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头,吓得大叫起来。
不等寧秀枫做出反应,精铭的惨叫划破天际:
“啊————!!!”
寧秀枫背脊一阵发冷,他望向睡帐的地方,只见好几隻没毛的怪物竟已经将睡帐中的精铭撕咬着拖出,而它们的大小不一,最大的竟有老虎那么大,最小的和狼狗一般。
“哥哥!!”华铭尖叫着想衝过去,却被寧秀枫一把按住——这么多怪物,而自己离精铭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肯定已经赶不及去救他了! !以他目前的能耐,若是他不顾一切地去救精铭,会无暇顾及华铭,而附近的怪兽绝不只这些,屇时她肯定死路一条。
现在摆在寧秀枫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不让精铭一人死,要不让精铭和华铭两人都死! !
“秀,秀枫哥哥,救,救我!!”精铭被这些怪物围在中间,它们的獠牙暴虐地在他身上撕咬出无数血口,全身各处的巨痛已经排山倒海地将他包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隻怪物的尖爪剥开他的肚子。
“哥哥!!哥哥——!!”华铭哭喊着想要奔过去,寧秀枫已经做出了判断。
他一把抱起华铭,转身就跑,华铭在他身上踢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泪水不断滚落她的眼眶,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隻怪物扯出了精铭血淋淋的肠子,另一隻则将他的手臂咬断拋到空中,有几个体型较小的怪物一跃而起,争抢着这只断臂,而精铭的哭喊声早已停止,没有了声息。
寧秀枫奔至拴在一边的色鹿身边,色鹿已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狂躁地踢着腿,寧秀枫将华铭放在色鹿身上,自己翻身跃上鹿背,一剑砍断了拴住色鹿的绳子,色鹿向北边狂奔地逃命。
突然,寧秀枫耳后生风,他骤然回首,只见一隻豺狼大小的怪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若是寧秀枫闪开,怪兽势必会伤到他前方的华铭,而他们的距离太近,他又手握韁绳,已经来不及攻击。寧秀枫只能生生地挨了豺狼一抓——它的前爪在他后背狠狠地抓出三道斜斜的血痕,与此同时,寧秀枫的拳头已经挥过去,重重地打在它的头上,顿时肝脑涂地,怪兽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在他们身后追赶着他们的另外几隻怪兽停了下来,啃噬着它的尸体。寧秀枫狠狠抽打了色鹿一下,让它载着寧秀枫和华铭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这个可怖之地。
不知跑了多远,寧秀枫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痛,在骑行过程中,后背被怪兽所伤的地方鲜血不断浸出,不停地滴在色鹿的后腿上,华铭悲愴的哭声一直回盪在他的耳边,同时还有精铭那嘶心裂肺的哭喊呼救声不断响彻耳畔:“秀枫哥哥救我!”
对不起,精铭,对不起,祥华、角鎵!是我辜负了你们! !想到自己竟然丢下那么小的孩子让他葬身兽腹,而毫无作为,寧秀枫的心比身上的伤还痛几千倍,他不敢想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去救精铭,他知道在那一刻,他根本连救他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本能地带着华铭逃走了!
原来我是这么卑鄙的人!寧秀枫只觉得眼眶一热,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可是现在,除了无助地流泪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是因为血液流失太多,还是对自己太过失望,寧秀枫垂着头,意识几乎被挤出了他的大脑。
华铭一直流泪不止,这时,她感觉到寧秀枫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她擦乾眼泪,发现寧秀枫虽然手持韁绳,可是已经四肢无力,这时她才注意到色鹿的后腰及后腿上满是淋漓鲜血——全是寧秀枫的,最后那隻怪兽将他伤得不轻!
“秀枫哥哥!秀枫哥哥!!”华铭使劲摇晃着寧秀枫。
可是他没有了回应,只有他项上的黑曜石坠在隐隐发着光。
“不要死,你不要死——”华铭落泪不止,她哭喊着,可是除了哭唤着他,她不知如何是好,哥哥被怪兽吃了,秀枫哥哥也快死了,爹爹和祥华哥哥不知在哪里,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
色鹿驼着身受重伤的寧秀枫和哭喊不止的华铭漫无目地的走着,越往北走,水源就越少,风沙也变得越来越大,不知何时,他们的前方只有一片黄色的沙尘,视线所及之处不到十米,就像处于尘暴的中心,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陪伴他们的只有这漫天飞舞的黄沙。
这时,一个巨大身影的轮廓出现在他们前方,华铭揉揉已经哭红的眼睛,清了清已经沙哑的嗓子:“救命!!救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着。
那个巨大的身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一步一步走向她,身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楚,华铭抬头看着这个足有三米高的巨人,而他的左肩上还扛着一个老人,他正瞇着眼看着他们:“哎呀,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瓜皮,快把他们带回城去。”
“是—,寮—纹—大—人—”,瓜皮应着,一把将濒死的寧秀枫抓起,放在右肩上,然后牵着色鹿大跨步地往捷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