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对方说了句“可以”便放心了,头仰在椅背上,一瞬间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然后闭着眼睛的宿宁没有看到,没过一会儿,主驾驶位又上来一个人,一边开车门一边汇报道:“小沈总,我刚刚去问了,钓春江的人说宿少把黎楚带走了,还把江辰沣给揍了,然后就……”
在发现车里有人后,来人一下就闭嘴了。
随后他看到了闭着眼睛的宿宁,又看到身边的黎楚,明显愣了一下。
副驾驶上的那位“小沈总”示意他坐好,问了一句:“你把车停这的时候,有看到前一辆车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开进来的他刚好开出去,”来人在主驾驶位上坐好,回忆道,“好像也是辆保姆车。”
钓春江这地方很多小明星常来,这种车型自然多见。
但听着这些的黎楚倒是还清醒,他隔着风衣隐隐约约听到“小沈总”这一句称呼,立刻便知道不对劲。
周纯青用的是公司的车这个黎楚知道,所以刚上车的时候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她能叫来的朋友就那几个,基本上就是这场子里同病相怜的小明星,怎么可能叫来什么小沈总?
宿宁这人好像电量用尽一样晕过去了,黎楚并不关心他死活,他是怕周纯青出事。
他觉得不对刚要动,把宿宁摇醒,前面的小沈总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样,下一句话便道:“你和钓春江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到时把周纯青安全送回去吧。”
“江辰沣要是在这里发疯,也别波及到无辜的人。”
黎楚一下就坐回去了。
虽然上错车了,但这位好似知道事情原委,也确实是打算送他们出去,对方明显认识宿宁,可能是宿宁的背景确实有点用吧。
车很快开出了这间位于半山腰的会所,车外夜晚的冷风微微透进来一点,一无所知的宿宁便沉睡得更深。
他在睡梦里还在回忆自己所看到的《荆棘丛生》项目书里的内容,除了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也没有更多,只记得那本项目书的封面做的还不错,是画的漫画人设,满是荆棘的玫瑰丛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天使样子的人,翅膀破碎,红色的玫瑰像是伤口渗出的血,天使微微向上伸出手,视觉冲击力很强。
但因为人物在画面里占的比例很小,漫画风格的天使样子也模糊,一看扫过去有些甚至男女不辨,根本无法靠此确认谁是主角。
梦中的宿宁又觉那天使纯白色的翅膀渐渐和血液般的玫瑰融合,闪烁出一种金属般的锋利光泽,在光怪陆离的梦里,他一直在努力放大破碎天使的脸,又觉得那天使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往外伸出的双手破开画面,一下过来紧紧抱住自己,特别是握着他的手臂带来一阵刺痛,直到自己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叫醒的。
“宿少,宿少?我们到了。”
他猛然睁眼一看,眼前天使的容颜渐渐模糊,然后作为替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副驾驶那人的漂亮的脸。
别说,这位的长相确实很天使。
宿宁吸了一口气,转头一看,旁边就是他在银河湾常住的独栋小别墅,车就停在路边上。
他一身冷汗,然后便听见副驾驶那位的声音,像是浮在天上一样,问道:“宿少是梦见什么亏心事了?睡得这样不安稳。”
这话里带刺,听起来不怎么友好,但也因为有人对自己开口,让有些半梦半醒的宿宁一下回到了现实中。
他刚想回答,一动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盖上了一件外套,这时候才发现车里主驾驶位上还多出来一个人。
“我是助理,姓陈,陈滔,是您睡着后上车来的,”主驾驶那位陈助理倒是善解人意,主动解释,“我看您又喝了这么多酒,身上衣服那么薄,车里放了备用的外套,就先给您披上了。
“天气冷,宿少别着凉了。”
助理?
周纯青找的朋友还带助理?
不过仔细一想也合理,他的朋友大概率也是个圈内小明星,身边带个助理也很正常。
宿宁敲了敲脑袋,没对此过于纠结,只是懊悔着自己晕得太厉害,漏了许多事情,第一件事便开口问道:“周纯青怎么样了?”
怎么没看见她人?
唯有黎楚,整个人还缩在风衣里,仍是原来的姿势,存在感极低。
“她没事,”那位陈助理道,“又派了辆车她刚刚已经顺利离开钓春江了,一切平安。”
宿宁稍稍放心了,又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美人。那位依旧冷冷清清的,但宿宁心里清楚,若没有这位的授意,助理绝不敢乱动他的衣服。
或许只是语气差,但人还是心肠好的,毕竟被朋友临时扯出来开车送个陌生人,表面上有点不高兴是正常的。
宿宁便好声好气回了一句没梦见什么,很快带着黎楚下了车,不过把外套还给他的时候,那位并没有接,摇了摇头道:“你拿着吧。”
对方这样说了,宿宁也不再坚持。
这外衣大概在自己身上有一段时间了,他脱下来之后也很快发现上面沾染了自己浓重的酒精味,至少该清洗干净了再还回去,他往后肯定还得找周纯青,所以自然也找得到对方,不急在这一时。
“谢谢你帮忙,”宿宁临走之前隔着车门对他郑重道谢,“以后有机会,我再登门致谢,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我……”
那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必。”
他在副驾驶上,脸上仍然是那种淡淡的神情,在对面路灯的灯光照耀下,像是一尊气势十足的白玉美人像,宿宁还想接着说什么,但很快那辆车就开走了,仿佛真的就是顺手帮了个忙而已,并不打算多停留一秒。
宿宁亦没有在外面久呆,进了家以后关上门,他只觉精疲力尽,直到现在才稍轻松一点。
黎楚脸上的眼镜和口罩还是宿宁帮他摘下来的,这小孩在里面憋得脸有些红,眼眸里似乎还挂着泪,愣愣这抬头望着人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无害的人。
他看着宿宁离开,去了最近的房间里翻找什么,随后很快出来塞给他一包软软的东西。
“先去洗个澡,”宿宁道,随后给他指了指路,“客房收拾过,里面有浴室。”
黎楚低头一看,是一套睡衣。
一进来就让人洗干净,王八蛋,狗东西,果然从来不干人事。
黎楚眼神一暗,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迟缓地点了点头。
宿宁一直看他,觉得对方的精神还好,能回话,走路的样子也没飘,进了客房之后,一会儿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时刻听着里面水声,若是里面动静不对能立刻进去,先是在厨房翻了半天,在柜子里找到了半袋枸杞和红枣,是保姆阿姨之前煲汤剩下的,然后他一边烧热水冲杯简单的茶解酒,一边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冲洗手臂上的伤口。
他是回了家才发现这个伤口的,大概是在挡酒瓶子的时候也被碎片划伤了。
因为醉酒,他的所有感觉都有些迟钝,在车上的时候又睡了过去,在厨房里翻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血痕,在衬衫上沾湿了一片红色,怪不得做梦的时候觉得生疼。
浴室那边稀里哗啦的水声掩盖了一切,宿宁正在处理自己的伤口,于是完全错过了这小白兔背着人的真实表情,自然也看不到他堪称拍电影一样的特工行为。
黎楚进了房间之后,先是锁好了门,打开了水龙头,鞠了一捧水冲了一下脸,解开了腰带,然后从自己换下来的裤子的隐藏口袋里翻出了一个电话手表大小的通讯工具,他上衣被那群混账撕了大半,裤子要韧得多,倒还没什么问题。
为了上镜好看,小爱豆腰窝处都瘦得不行,这隐藏口袋在裤子腰处,一点都看不出来。
江辰沣那群人的检查并没有那么严,从他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便没再仔细搜了,于是漏过了这些,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这看起来非常好欺负的小练习生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被掏出来的通讯工具可以用来发信息,同时还能录音,黎楚翻了翻,在里面存储的联系人里面找到了目标,上面的备注是“狗仔”,然后一脸平静地低声发出几条信息:“出了点意外。”
“今天晚上事情没成,宿宁那煞笔吃错药了,很不对劲,我录的东西怕是不太行,锤不死这些垃圾东西,没什么爆料的价值,可惜了。”
他今天晚上准备的东西不仅仅是这个电话手表一样大的通讯工具来录音,在钓春江江辰沣常去的那个包房里有提前塞进去的隐藏摄像头,今天晚上拍下的视频会传回到他的电脑里,算是做了两手准备。
能做到这些的自然不止他一个人。
黎楚发完这几条之后,又皱了皱眉,翻到最上面置顶的联系人。
这个联系人和之前的狗仔不一样没有名字,只打了一个字母代号“s”,黎楚犹豫一会儿,正打算联系对方告知这一切,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便在这时候收到了这位联系人的来信。
“有点意外,不过,你今天做得很好。”
“放心,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一切都会做到的。”
黎楚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反复把这消息看了几遍,不明白这意思。
宿宁这煞笔突然发疯,把今天晚上的计划都搅混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拍到什么,不是吗?
他本来想留在钓春江再试试,但是黎楚也没想到周纯青今天刚杀青就来钓春江了,恰好碰上,所以只能放弃。
但对方再也没有发来消息了。
黎楚只得把通讯设备藏了起来,在洗澡间站了一会儿,只觉今天一切都有些怪异。
他想不明白,便进了浴室仔细冲洗了一下,以免被宿宁发现不对劲。一身酒味,真是恶心。
这时候的宿宁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身上这件衬衫就有些碍事了,他随手就把衣服脱了,稍做清理之后,又在这房子里找药箱。
这就使得黎楚洗完澡一出来,就看见这二世祖光着上半身,背对着自己坐在客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急不可待的急色鬼。
怪不得之前大发善心把自己带出来,原来是想自己吃独食。
黎楚心里嗤了一声,更加厌恶,但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少爷”。
他头发还湿漉漉的,穿着宿宁的备用睡衣大了一些,挂在身上显得更像是穿大人衣服的高中生,望着宿宁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很好骗的单纯。
因为领口太大,往前走几步一动就露出一片锁骨,他本来年纪也很小,原就是幼态可爱的长相,很白,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就显得软乎乎的,像个汤圆团子,好像能随便放在手里捏圆搓扁一样。
然后宿宁转头看他,背着光,手上拿着像是一卷绳子一样的东西,开口道:“洗完了?那你过来吧。”
黎楚没细看,一听这句话更觉恶心,只觉这少爷像是要玩什么折磨人的花样。
这也是他预料之中。这里虽然没有按摄像头,但那个小通讯设备可以录音,今天晚上若是留下宿宁的证据也行。
他早就豁出去了,无所谓这具身体和皮囊,但他刚走到宿宁身边坐下,还没说话,宿宁却看都不看他,转身就从茶几上拿了什么,塞进他手里。
黎楚一愣,然后感受到手心一暖。他低头一看,是杯温水,氤氲着暖洋洋的雾气,上面还漂浮着被泡得圆滚滚的枸杞和红枣,看起来就非常养生,随着一起塞进来的还有一盒解酒药。
黎楚:“……?”
等下,这是什么新玩法?
第5章
然而他左看右看,这就是一杯平平无奇的保温杯里泡枸杞的热水而已,甚至宿宁面前也有一杯,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你身上有酒气,那群人是不是硬灌你了?把这喝了,然后去休息,否则明天早上要头疼的。今天太晚了,这样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明天早上我会找车再送你回去的。”宿宁解释道,“黎楚,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定,让人感觉他好像说出来就确实会做到。
不可能,怎么会有人为自己讨什么说法呢?
更何况说这话还是宿宁。
黎楚心里一震,眼神里的诧异都没有来得及藏起来,又抬头看他,这时候他才发现宿宁手里拿的并不是绳子,是用来包扎的白色绷带,那药箱就摆在茶几上。
原来他脱衣服是为了方便包扎……不对,宿宁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再仔细一看,那手臂伤口看着细长,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出来的。
黎楚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酒瓶子,是因为要把自己带出来的受的伤吗?
宿宁让他去睡觉,却没见黎楚动弹,这小孩似乎有点呆,接了那杯水就坐在那里也不动,像是看到他受伤被吓住了一样,瞳孔都瞪大了一些,眼尾还有些发红,更像一只小兔子了。
他正要再提醒一次让他喝完水吃完药然后去睡觉,却看黎楚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眼睛转了一下,接着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