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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在何简经营的pub二楼卧房内,他揉揉红肿的双眼,醒了过来。
    他四处张望,发现耀琴佇立在窗口。窗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满街的人潮,不愧是信义区,台北的黄金地带。她站在看夜景的位置﹐却低头读着自己手上的一本书。他猛地凑前一看,她倒是没有被吓一跳﹐只是缓缓地说﹕『你醒了。』并立刻合上书本。
    他没看清楚书的内容﹐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依稀记得看到书上满是他看不懂的奇特文字。他不禁问﹕『你在读什么书啊﹖怎么那文字我都看不懂。』
    『【调酒宝典秘录】。』
    他点点头,心想听起来像古老书册的名字,大概也因此而使用他看不懂的古文吧。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她表面上面无表情,却在内心偷笑。她看看封面上的文字,那其实是写着【基本调酒名册,大学二年级课程适用,第五版】,而且这还是两年前才出版的。
    他打开书桌抽屉,拿出这家pub的账本,坐在书桌前,拿出计算机和笔,开始算自己总共欠下多少债务,以及本月开销收入。她继续认真地读着她的古文书,噢不,是大学二年级课本。一小时后,他结算完毕,绝望地将双手埋进掌里。
    她瞥了他一下﹐等待他的脸离开他的双手。
    他痛苦地说﹕『结馀是三万元。』
    她挑眉﹐说﹕『我在昨天之前就已经去你的pub里喝过你调的酒,说真格的,你调的出那种垃圾,居然还开的住、还赚三万块那么多钱,已经是奇蹟了。』
    他摇头﹕『我知道自己调酒是半调子。这三万元是在我拿出户头里所有钱来还债,扣除员工薪水、店面维修费、保险费用、水电瓦斯费用、将这家店面拿去抵押后,所剩下来的结果。现在已经是月中,再过两个礼拜到了月底交房租后,这些钱就几乎都没了,我都还没算进去自己的生活费呢。』
    她只注意一个重点﹕『你的意思是说这家店还能活两个礼拜是吧。』
    他叹﹕『是啊,那又怎样,才剩两个礼拜,没用的。』
    她说﹕『两个礼拜,够了。你听我说,你现在赶快算你如果重整店面、更改店名招牌、印传单推销,要花多少钱。』
    他大吃一惊说﹕『什么﹖﹗我连算都不用算就知道这样大概都没了耶,房租怎么办啊﹗』
    她正视着他,沉稳肯定地说﹕『用这两个礼拜赚回来。』
    『店面跟店名为什么要改﹖』
    她不语,径自走下楼梯到一楼的店面,现在晚上八点,店内空无一人,因为他没有开店门的关係,今日公休。她环视店面,门口进来是几张桌子,店门进来后右边是吧台,再里面是舞池,舞池上方有一道白光照下,舞池正中央地上有一个银色旋转球,舞池角落是一个cd音响。
    她走入吧台环视,除了洗碗槽外,一堆高脚杯摆在橱柜里,洗碗槽旁放了一本基本调酒手册目录,可能是客人比较常点的几页贴了书籤,几瓶基酒,几瓶果汁,摆在洗碗槽旁。吧台旁有一个冰柜,空无一物,不过看得出来本来是拿来放蛋糕甜点的。
    她一贯地面无表情望向他,眼里却泄露了一点嘲弄,以及发自内心的笑意﹕『就这样﹖』他点头,觉得她的表情有点怪。
    她说﹕『你强迫自己做了不愿意的事了吧。你真的明白你真正想做什么吗﹖』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嘲弄﹕『我当然知道啊﹐就是开pub啊。』
    她呵呵冷笑﹕『你确定你本来不是想开咖啡店或钢琴酒吧﹖舞池不够大,位置不对,灯光不对,旁边那唐突的空白,本来是放了一架演奏型钢琴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继续以讽刺地语气说﹕『看吧,你那是适合弹钢琴胜于调酒的手吧。』
    她指着吧台说﹕『吧台里怎么会只有那几瓶基酒、果汁﹖不够多样化。酒杯不只是装酒的容器而已,它们也是酒的一部份,视觉方面的享受要能与嗅觉、味觉结合,完全掌控品酒的人的感官。要知道,每个认真喝酒的人,不只是喝酒的人、顾客、或酒鬼,他们是酒的鉴赏家。你把顾客当作装你以金钱交易调出来的酒的容器,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就只是喝酒而已,实在错的离谱。』
    她走近吧台,打开橱柜说﹕『酒杯是一杯酒同时被饮酒者观赏的部份,不同的酒要用不同种酒杯,你怎么会只有高脚杯。所有的酒你都用高脚杯?你能想像一名壮汉拿装着威士忌的细緻的高脚杯豪迈地乾杯吗?』
    她走出吧台,指着冰柜说﹕『我想你本来真的是拿这来放蛋糕甜点的。哎,pub里没有人在装这种冰柜的啦,省点电吧你。你若是真的要放,里面也该放下酒小菜吧。』
    她走出店外,指着店招牌说﹕『你为什么要取名叫【d4】?毫无存在感的感觉。』
    他抬头看看没有点亮的店招牌说﹕『我也觉得很没存在感,有时候看到这店名都会一时想不起是自己的店。会这样取名是因为看到有些pub、夜店都以数字、莫名其妙的英文来取名的,所以就这么取了』
    她走回店里,在吧台坐下,随手拿过一张纸笔,一边讲一边写着﹕『首先,添购牛奶、奶油、各式汽水、一般饮品、咖啡、各式砂糖、製冰器、精盐、各式水果切片、各式水果酒、量杯、摇酒器、计量器、各式酒杯。暂且先不要卖什么下酒菜了,赚到钱再说。』
    他听得晕头转向,他承认当初开pub时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卖酒而已。现在他只有点头的份,继续听取她的高见。
    她一边写一边继续说﹕『然后,舞池上方加装十具各色彩灯,移除cd音响,改放dj台,移除舞池那俗气的银色旋转球,扩建舞池。最后,拆掉店招牌,改店名。』
    这时她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他问道﹕『你是店长,你想叫什么店名﹖』
    他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
    她说﹕『我知道你不知道﹐刚刚那是假设性之没有答案的问题。告诉我,你为什么本来开的是咖啡店,接着改成钢琴酒吧,最后改成四不像的pub﹖』
    他泫然遇泣﹐转头望向店里一角黑暗处,仿彿看着晦暗、在角落停滞不前的过去,略带哽咽地开口﹕『开咖啡店,一直是我的梦想,或者是,我自以为是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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