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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贞放一只狐妖进竹林接近我,可笑,是真以为我剑骨受损,眼盲心也盲。
    玉清宫三十六门,昆仑一战只有李玄贞手下三门弟子由于镇守玉清宫的缘故毫发无损,师父殉道后,自然由李玄贞接任掌门。
    我实难不多猜测。
    可惜此时我重伤不愈,阳焰时不时要发作,清楚自己暂时无法和他抗横,只好按下。
    焰毒发作起来五内如焚,浑身血肉仿佛火烧一样疼,热辣刺痛,每每好比再死一回,滋味太不好受。
    能忍着不加痛吟,算是我拼上全力唯一能做到的事。
    已有段日子睡不安稳,无人可说,闭上眼睛,耳边全是同门死前凄厉惨叫,还有阿珩苦苦寻我不到的悲凄哭声。
    现在,这只狐狸终日在我身边晃荡,还要分出精神来应付。
    说也好笑。
    他自称徐星朗,一手化清功十分淳厚,这是绝佳上乘的内功心法,至阴至寒,对修炼者命格天分要求严格,所以传道逼仄,几度销声匿迹,后来听说皇宫中有能人精通化清功,徐星朗应召入宫多年,学会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狐妖又是哪里学来的?
    我想不通。
    伤势过重,一旦费神脑子更疼。
    上元这日,发生了一件更想不通的事。
    我毒发了。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只有上元节,城中烟火绽放,玉清宫天子峰上才能听见烟火声。
    也是这日,徐星朗第一次踏进我房中,为我灌输真气,镇压焰毒。
    但他不是全然无事。
    阳焰暴烈,狐妖这一举措少不了伤到静脉,他负痛,一点点慢慢将我安置在床上时面颊贴近,呼吸紧紧绷着,我听得很清楚,料想他被焰毒反噬了。
    他强笑:“师妹感觉好些了吗?”
    意识清醒之后,我发觉自己浑身是汗,实在没有力气,只能点头。
    他笑了声。
    笑到一半又低低抽气,大概是痛。
    “师妹躺着歇上一会,千万别运功和体内化清寒气相抗,我……我去烧水。”
    说完,大不小步交错着,有时会挪两步,紧紧走出房门,走前不忘把门掩上。
    没多久,躺在床上的我就听见一声清楚咕涌,从人喉里迸出来的,接着就是慌忙脚步,渐渐离远,生怕我听见。
    这是吐血了吧。
    那个当口,我没由来一阵头疼。
    很快,房中蕴起水汽,徐星朗一趟趟进出,很快灌满木桶,热气蒸出的药草气盈满屋子。
    只是我无力下床,尝试几次跌了几回。
    徐星朗只好用布条蒙住双眼,支撑着我走到桶边,在耳边低声问我:“师妹,摸摸看。”
    他让我试水温。
    先是阳焰滚烫,而后又是化清寒气,一冷一热,一前一后在躯体中发作,水温应当很烫才对,但我实在感觉不出,不想他再费心,答应水温合适。
    况且我嗅到灵芝草等固本草药的气味,洗洗也好。
    而后,又一次毒发,毫无预兆,在深夜。
    狐妖背着我在竹林中穿梭,他疯了一般地跑,舍生忘死地跑,夜风奔狼般在我耳边呼呼而过,比剑锋利。
    他以为我昏迷,慌忙中妖气暴露了两分。
    等到将我浸泡进寒泉瀑布,一夜过去,狐妖浑身衣物冻得又冷又硬,眉眼全结了霜,冻得像一条冰棱,险些滑进瀑布中淹死。
    在这以后,狐妖担心我毒发,卷了床被褥坚持睡在我屋外。
    每日胡乱睡,睡了大半月,直到有夜落雨,我让他进屋避雨,这只狐狸得寸进尺,乖觉狡猾,从此再也不肯出去。
    从脚踏到床脚。
    从牵着手到身子挨着身子。
    一步步落子。
    我只好任由他去,身子只是一副躯壳而已,必要时候,哪怕献给他也无碍。我是这样想,狐妖却没有进一步举动。
    仿佛同床而眠,哪怕盖着两床被子,已是达到他的目的。
    日子相处久了,狐妖不免暴露。
    徐星朗是世家公子,从小娇养,后来拜入玉清宫,没过一年应召入宫,吃穿用度从来有人伺候,我是没见过徐星朗几面,但从亲友口中也听过些只言片语。
    而顶着“徐星朗”之名的狐狸非但精通缝缝补补,还会煲鹜子汤,自称在宫中学的,实在可笑,他以为我对徐星朗一无所知吗?
    妖不必饮食,鹜子汤是为我一人炖的。
    杀野鹜时,他总离得很远,不让我听见杀声。
    多此一举。
    虽然在病中,但我很清楚,李玄贞这恶贼绝对没有那么好心,特意送一只贤惠狐妖来做我的灶下婢。
    果不其然。
    狐妖为取我剑骨而来。
    原来是这样。
    徐星朗不同别人,王徐两家有婚约,如此一来,徐星朗的接近,对我的百般体贴似乎都能说得过去,或许李玄贞就是看中这点,才让狐妖冒名顶替。
    两年后,焰毒发作减少,李玄贞来过竹林一回,带来王徐两家长辈一段口信。
    两家催促婚事。
    我已知晓李玄贞让我将养这两年是为剑骨,虽然剑骨还未完全痊愈,但他等不及了。
    杀我的时机,约莫就是成婚之日?
    等人走后,身边衣料窸窣,狐妖走近我身边,我们站在林中,沉默了不知多久,我听见他说:“容儿别苦恼,我会去同掌门说明,门中丧期三年未满,婚事不急一时。”
    听着耳畔温润嗓音,我心中好笑。
    狐妖喊惯了“容儿”,每日这般叫我。
    它似乎十分享乐扮作徐星朗。
    是不是当真以为自己是徐星朗,忘记了自己妖的身份?
    他不清楚自己是谁,我清楚。
    他是妖。
    李玄贞对这门婚事看得很紧,时常透出道门人不该有的热忱。
    芒种这日,婚期定下。
    是我,请李玄贞尽快促成,借口自己入了道门,只需敬告天地父母,不好折返琅琊铺张操办,这其中,有我自己的打算。
    李玄贞以为我苟活无颜面对俗世亲友,才以此作借口,也罢,他这样想更好。
    有一天门中送来清泉酒,狐妖饮醉,伏在按上嘟嘟喃喃:“寻常夫妻是不是和我们如今一样?同进同出,同起同息,形影不离?”他笑了,浅浅打嗝,嗝声像个小娃娃,“容儿,我好快活,从没有这么快活过,几件烦心事都觉得无妨,你竟肯嫁给我,我不敢信。”
    狐妖酒量如此的差,我没料到。
    几杯酒下肚,得了失心疯。
    如果这是一出戏,那么他演得实在情真意切。
    祖母大寿那年,我曾在琅琊听过一段南曲班子,那时双眼能看双耳能听,不似现在只能用双耳听响动,但还是觉得,南曲班子远远不如他今夜演得动人。
    他的高兴,昭然若揭。
    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快活。
    酒后就寝,烛火都熄灭了,屋里黑魆魆一片,大概屋里只有月华作唯一光亮。
    就在我以为他睡去时,床那头忽然一响。
    他爬了过来,捏住我的手。
    得知我还没睡,他在黑暗中看我,手掌摩挲我的手背,他双手细白嫩滑,很像女子的手,一时如同被锦缎包裹。
    我问怎么。
    他不答。
    大概喝醉了,脑热。
    正当我要收手时,他猛地将我的手按上心口。
    “摸摸看。”
    他说,带我于暗室内直接抚触他的心口,没有任何衣料阻隔。
    必须说,我从未触碰过这样一颗搏跳勇烈的心。道门讲求龟息,凝神静气,玉清宫也不例外,一个人气定神清,心是跳不快的。
    难道妖都这样吗?
    心跳如此之快?
    今夜阒然,他的心跳声像被无限放大了。
    他说,腔子下那颗心对于他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想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是废话。
    对人来说,没了心也活不下去。
    只是他说要把心给我,这就有些有趣。
    怎么个给法呢?
    那时我不知,许多年后,在他建成的逐鹿台里,在我与他交手时刻,会是他亲手剖出那颗残缺不全的心,丢到我脚边。
    这样的给法,真有趣。
    我突然想起他醉酒的那夜,从前他说“师妹摸摸看”是带我触碰水温。
    后来他说“摸摸看”带我触及心腔。
    再后来,他怕我失明,对他无知无识,洞房花烛夜心生畏惧,于是捏着我的手,让我继续“摸摸看”。
    这回摸的不是心口,而是心口之下下下下处。
    坚实硬挺,筋络虬结。
    应当不小,可谓奇尺。
    我摸了几下,他呼吸乱如麻,嗓音又哑又委屈,开口拦我。
    我也非全无恶意。
    非但有,且滚滚而来。
    我不听他话,手上继续摸索,那根坚挺开始冒出湿润清液,湿湿滑滑,我用指腹触了触源头,感受到一种抽丝的黏腻,像是藕液,又像是荷茎中粘液,碰触之后分开,会带起一丝黏黏稠稠的纠结。
    狐妖受不住,双手撑在被上,我听见他揉皱被面,不住喘息,也不住求我收手。
    可是是你让我摸的。
    我这么说。
    他又无话,不知道哪里拨及他,手下渐热,越来越热,帐内空气跟着焦灼,白玉似的身子跟着战栗,似乎极乐可他又与这份极乐做无用对抗。
    我用双手,肆意在他身上搜罗,想知道他是否藏了杀器,一寸寸抚过,一无所获。
    倒是他,不中用。
    尖叹着在我手中喷出一股股滚烫如浆的东西,那一刻,他抱紧了我,不断喊我,我分明就在他怀里,他何必喊得那么急。
    他喷出的东西很多,很热。
    也花了很久时间才平复,满怀愧疚同我道歉,打水为我擦手时话里带着哭音。
    他委屈?
    我更不懂了。
    只因为他让我停下,我不停,这就气哭了?
    我多年持剑,手上难免生茧,还是说我的茧磨得他柔嫩皮肉实在太疼,因此恨我?
    似乎都不是。
    毕竟这之后他频频引诱我,林中,廊上,小溪边,山涧旁,竹帘后,他一步步引诱我,要我摸摸看,足以证实他并不讨厌我这样。
    那还哭什么呢?
    回回喷出那许多阳津都要哭,哭哭啼啼,欲拒还迎。
    想是狐狸天性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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