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打在地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今天晚上很奇怪,不知哪飘来一朵云,竟然下起雨来,街道连个路灯都没有,到处漆黑一片,老宅更是隐没在雨帘中,二毛用手电筒照着每一处可疑的地方,生怕突然冒出什么玩意。
“专心照前面。”大毛说。
“要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嘿,小子,跟松哥混多了,也会耍嘴皮子了哦!”大毛推开半掩的门,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二毛打了个哆嗦,大毛脱了外套给他披上,用电筒扫着四周。
大厅里空荡荡的。
奇怪,人呢?
“哥,你看!”二毛指着脚下。
厚厚的灰烬中满是脚印,其中有两个人的脚印一路延伸到楼梯口,二毛凭借直觉,感觉到二楼肯定出事了,这种环境下,说不害怕当然是不可能的,他虽然见不到鬼,但想起视频里的东西,小心肝紧张得砰砰直跳,他扶着把手,一步一顿地往上走,拐角里不知有什么潜伏着,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别怕。”温热的大手牵了过来,大毛亲了二毛一口,率先走在前面,大毛已经做好见鬼的准备了,转过拐角的时候,他立刻把电筒照了过去。
楼梯上空空的,脚印还在往上延伸。
“组长——!松哥——!你们在吗——?!”
空荡荡的地方,声音传得特别远,二毛忽然拽拽他:“听!有声音!”
闷闷的,像是两个人在喘气,还有噗噗的滚动声。
两人冲上二楼,在走廊深处,照出两个纠缠的身影,大毛还没看清,电筒就灭了。
“唔……呜呜嗯……”
“组长!!!”二毛摁亮打火机就朝那边跑去,洛云松压在严实身上不知在干什么,严实正奋力反抗,但整个儿被洛云松挡着,看得不真切,严实一见有人来了,马上嗯嗯啊啊地嚷嚷,大毛二毛一人一边拽上洛云松,把他扳开时候才发现洛云松的手卡在了严实的脖子上,二毛的手被打火机烫了,打火机脱手落地,唯一的光源消失后,四周又沉浸在黑暗中。
“操……用手机啊!”严实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
大毛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摁亮,严实借着光照,抬手赏了洛云松一巴掌,洛云松眼神里带着些茫然,动作停了停,严实趁机掀倒洛云松,跨坐在他身上,洛云松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严实一看不好,怕是洛云松的魂丢了,立马扇了几巴掌,扯着他领子大声喊他的名字。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知道,要是一个人的魂被东西迷了,就得一遍一遍地喊名字,把他的魂给喊回来。
洛云松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严实生怕把人给劈傻了,赶紧把他的脸扳过来,大声吼道:“洛云松!洛云松!!王八蛋!睡醒没有?!”
洛云松的身子抽了抽,眼珠子瞄向严实,严实见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巴掌下去,都把人家给弄成了胖子,总得安抚一下不是?严实尽量放松表情,柔和地朝他笑笑,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洛云松扭头就吐了。
等洛云松吐完,转过来的时候已是面色苍白,大毛二毛一人一边地搀着他站起来,严实在洛云松面前半蹲下:“上来,他妈的对你温柔点你就吐!”
“咕……严大大的霸气把我给震伤啦……”
“闭嘴!”
严实的脊背又宽又结实,洛云松把脸埋在严实颈窝,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关心:“你的屁股还好吧?”
砰!严实撞墙。
大毛二毛:“组长……”
严实面无表情:“我的屁股怎么了?”
洛云松:“被(花瓶碎片)插了啊!”
他们都走到楼梯口了,大毛二毛赶紧扶上严实,免得他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严实依旧扳着脸,但他的手机掉了出来,替主人砰砰砰地就下去了,撞在墙角,那些电池外壳乱七八糟飞了一地。
二毛默默捡起它们,严实铁了心再也不搭理姓洛的王八蛋了,面包车里的人等得心慌慌,见他们出来,个个不顾大雨,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车子驶上高速的时候,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洛云松也不知怎么睡的,耷拉在严实肩上,严实推了几下推不开,只好由他枕着,洛云松睡得深沉,脑袋越来越低,最后枕在了严实的大腿上。
严实报了个地址给司机,他得先把这个王八蛋丢回家。
二毛把拼好的手机递给严实,手机经过这么一折腾,开机都开不成了,他接过手机的时候发现二毛手里还有一瓶小东西。
“眼药水?”
二毛翻过瓶子,润滑剂三个大字蹦了出来。
大毛推荐:“好用。”
二毛点头:“嗯,好用。”
严实:“……”
洛云松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精神好多了,严实和大毛二毛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到家,见他打开冰箱东翻西翻的,大毛好奇道:“松哥,你在找什么呢?”
“我渴,想喝水。”
冰箱里啤酒已经喝完了,饮水机里的水也见底了,他最后在壶里找到一点凉水,直接对着嘴灌了下去。
严实给他烧了一壶热水灌进茶缸里,洛云松好像很渴,一边吹着,一边小口小口地抿,严实摸上洛云松的额头,皮肤滚烫,竟然发烧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洛云松找出感冒药吃下,严实见他神智清醒,还懂得吃药,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于是叮嘱一番,带着大毛二毛离开了。
洛云松孤零零地坐了会,起身去洗澡,洗完后摸摸额头,好像越来越烫,他又吃了片白加黑,昏昏沉沉地倒进床里,白加黑的黑片就是好,药效很快上来,洛云松觉得有点困,眯了会眼,忽然坐了起来。
总觉得……好像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打开电灯,他站在房间门口慢慢扫视着,视线落到闹钟上,指针在七点半的位置一跳一跳地来回摆动,他拍拍闹钟,闹钟的指针拼尽最后的努力动了动,终于静止下来,房间里显得特别安静,这时候,卫生间的马桶传来咕噜咕噜的抽水声,抽水声过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马桶坏了?
洛云松懒得起来,心里琢磨着,等明早再修也不迟。
滴……滴……滴答……
水滴汇聚成珠子,顺着什么滑落下去,敲在地上。
等等……地上?!
洛云松一骨碌坐了起来,他终于明白这种不协调是怎么回事了,洗手间在厨房的深处,离卧室有一段距离,而那种漏水声,太近了!
近得,就像站在了门口!
洛云松摁亮电灯,门外黑乎乎的,他跑到大厅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发现房间门口正亮亮地反射着光,竟然是多了一滩水,洛云松很清楚地记得,他是把身上擦干了才出来,绝不可能留下那么一滩水。
要留下这种水迹,除非是有人湿答答地站在了门口。
只有他自己住的地方,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当穿着睡衣的洛云松出现在严实办公室的时候,正在开会的一行人眼珠子差点脱眶而出。
洛云松找了个位置,把文件一丢,拿出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不用管我,你们开你们的。”洛云松翻开文件,唦唦唦地写起广播稿来。
洛云松吹牛皮和码字的技能全面发展,被誉为电视台里的潇洒才子,严实望着被窝里爬出来的潇洒才子,觉得脑仁有点儿疼。
“你不睡觉,跑我这干啥啊?!”严实忍不住问。
洛云松头也不抬:“想你了。”
众人望向严实。
严实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们都想到哪了?!这混蛋又在耍嘴皮子了!你们看看,他连衣服都没换!还能正经到哪里去?!”
洛云松诚恳道:“我是太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了。”
洛云松说的是真话,当时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他只感到一阵阵恶寒直往脊背上窜,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滩子水是哪来的。
滴……滴答……
耳边响起漏水声,洛云松吓得弹了起来。
二毛甩着湿答答的手进来,见到洛云松,二毛也显得非常惊讶。
严实趁机调侃:“瞧瞧你这鬼样,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洛云松一屁股坐了回去,唉声叹气了一番,找到严实的烟叼在唇里:“严大大我觉得十分对不起你。”
严实心里咯噔一下,完啦完啦,这小子又开始满嘴放屁啦,扯上自己的肯定没好事,连忙道:“我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洛云松掐严实没多久,大毛二毛就上来了,严实除了窒息了好一会,脖子上多了点红痕外,倒也没什么不妥。
反而洛云松伤得不轻,那胖子的脸可能还要顶上好几天吧?
“要不是我把你……唉,你也不会伤得那么重……”洛云松诚恳地望着严实,“我是情不自禁,真的。”
这王八蛋的脑壳被门夹了吧?!严实真想一口血吐他脸上。
“伤哪了?”群众们八卦了一下。
洛云松说得更清楚些:“屁股被插了。”
“我是怎么被插的?!你敢不敢把过程描述一下?!”严实气得嗷嗷直叫。
群众们激动:“组长,这话题太重口啦!”
洛云松摆手:“没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过是见了红而已。”
群众们更激动:“靠!还见了红?!”
严实抄起个橘子往洛云松砸去,洛云松接过橘子,一边剥,一边把严实坐到花瓶碎片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严实听完,纳闷道:“碎片?我什么时候坐到了碎片上?……喂喂!你们几个一脸失望的表情到底几个意思啊?!”
洛云松奇怪道:“对啊,难道不是吗?我还扶着你走了好久呢!”
严实怒道:“胡说八道!我上去就看见你躺在地上,好心想带你下去,你这混蛋竟然跳起来把我给压了!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你真的没坐碎片上?”洛云松疑惑着。
“当然没有啊!不信你……”严实及时打住。
洛云松催促:“说啊,继续说啊。”
严实不理他了,吼着看热闹的群众继续开会,故意把洛云松晾在一边,直到会议开完,群众们陆陆续续回家,洛云松还坐在角落,像个入定的老僧。
“喂!开完会啦,你还不回去?”严实喊。
“我来这又不是开会的。”洛云松说。
严实无语,洛云松问他:“你要回去了?”
“不回,还有事情没弄完。”严实整好文件,看看挂钟,四点半了,不知不觉又一个通宵。
洛云松站了起来:“饿了吗?”
严实没好气道:“我看是你饿了吧!”
肚子:咕噜噜……(松哥我饿……)
洛云松:“走,马上带你去吃好的!”
肚子:咕噜噜……(松哥太好啦!)
严实:“……”
三更半夜,只有路边的大排档还在营业,暖暖的灯给人又安全又可靠的感觉,严实通宵的时候总喜欢来这儿吃一顿,老板娘都认识他了,见他过来,笑笑道:“老规矩?”
“老规矩。”严实说。
洛云松喊住老板娘,问她老规矩是什么。
老板娘解释,是啤酒加炒牛河。
“就这样?”洛云松问。
“你还想怎样?”严实问。
“太简陋啦!你对得起肚子吗?老板娘有虾吗?”
“有!好大的濑尿虾,新鲜着呢!”老板娘递给他一张菜牌,洛云松爽快地点了几道菜,菜端上来的时候,严实不得不佩服,洛云松这小子确实挺会吃的。
按照洛云松的话来说,吃,也是一种修行,从吃的东西,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生活水平和个人品味。
严实一声不吭地听他满嘴跑火车,就当是听现场版的生活广播,洛云松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洗脑到最后,连严实都觉得自己太没品位了,天天吃炒牛河,方便面,这哪叫生活情趣不是?
洛云松填饱了,筷子一搁,严实招手买单。
老板娘报了一串数字。
严实上了堂生活品位课,态度也变得柔和了些:“去,我在这等你。”
洛云松装模作样地掏兜,伸进兜的手从衣服扣子间探了出来。
严实:“……”
洛云松:“哎呀,兜穿了。”
“你他妈根本没带钱吧?!你这个大坑货!”严实无比肉痛地从钱包挖出几张大钞。
大坑货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哥混到现在,拿得起放得下的只剩筷子了,严大大的恩情哥必定铭记于心,下次哥请客!”
“得了吧你!”严实喝完一杯茶,扭头就走,回头见大坑货闷声跟在身后,严实觉得奇怪,你说这人吧,骗吃骗喝也就算了,吃也吃饱了,病也病爽了,怎么还不回家?
“家里太空,不想回去。”洛云松揉揉眼,吃饱了,想睡觉。
“撞邪撞怕了吧?”严实从兜里摸出一串佛珠抛给他,“小苗给的,开过光,我用不上,便宜你啦!”
“你白天还上班吗?”
“不上,事情弄完就回家。”
“不如,来我家吧?”
哐当!严实撞在了电线杆上。
洛云松好心扶上他:“或者,你陪我回去捡几件衣服,我跟你走?”
“走你妹!”
“你想到哪了?又不是干那些事。”洛云松说。
“你还想干那些事?!”严实瞪他。
洛云松不说话了,两人闷头走了一段路,洛云松忽然道:“我家里好像有东西。”
“哎哟,金屋藏娇?”
“好像……不是人……”洛云松把水声和水迹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严实的雷达触角叮一声立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不正是活生生的灵异题材嘛!
严实并不怕这些,巴不得见一见,但问题是,一次都没给他见到过。
进大门的时候物业鞠躬哈腰地朝住户道歉,原来电梯故障没法用,居民只好改用消防通道,前几层消防通道里热热闹闹,随着楼层升高,人数渐渐少了起来,到十楼的时候,消防通道里只剩他们俩的脚步声。
严实:“呵呵,十九楼。”
洛云松:“都到十楼了,十九楼还远吗?”
两人哼哧哼哧爬到十五楼的时候,洛云松忽然停住了。
“干嘛?走不动了?”严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感应灯熄灭,他用力跺了跺脚,灯又亮了起来。
“刚刚……你有没看到什么?”洛云松指着拐角。
严实大步跑上去,在拐角转了一圈:“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哦……可能眼花了……”
“终于承认老了?”
“咱们年纪差不多。”
严实:“……”
消防通道里似乎潜伏着可怕的东西,洛云松加快脚步,一心想着尽快回家,有严实在,他觉得底气也大了起来,上到十七楼的时候,感应灯正好熄灭,洛云松猛地抓上严实的手。
“干嘛?我是直的!”严实以为他又抽风了,但洛云松的手里满是冷汗,身子不住地颤抖着,严实觉察到出事了,跺脚,灯亮,楼梯上什么都没有。
洛云松的脸色铁青,直直地望着拐角的位置。
“有人……”他说,“那个女孩……”
“什么女孩?”
“有个女孩,跳楼了,摔烂了。”洛云松痛苦地闭上眼。
就在刚才,感应灯熄灭的一瞬间,洛云松看到有个穿着花格子裙的东西,满身血地往上走。
没错,是她。
但……这怎么可能?!
严实飞快地冲上拐角,若不是洛云松病怏怏的,他真想就这么追上去看看那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上到十九楼,女孩再也没出现过。
或者说,走在了他们的前面,往楼上去了。
“你在这等着。”严实把手机调成摄像模式,返身要往消防通道跑,洛云松一把拽上他,严实看看洛云松,又看看漆黑一片的楼梯,最终叹了一声,“走,先去你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