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
孩子是裴晟的。他们做了这么多次，几乎没做过措施。
在医院拿到检验单，孟芙回了陈家。此时此刻，她更加坚定要离婚的决定。
自从得知她和裴晟的关系，陈绍明很少回来，也不提离婚的事，一直吊着她的时间。可不离婚，她的肚子就会越来越大，最后藏不住，让本就难堪的舆论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在现在，她还能像过街老鼠一样离开。
白天犹豫了一天，孟芙在夜幕即将到来前给裴晟打电话，直白开口：“帮我离婚。”
话筒内，男人的笑音极其轻漫，像是听到荒谬的笑话，口吻锋利，“你在求我吗？以这样的态度。”
闻言，孟芙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瞬间，她竟然有想和他一起下地狱的畸态冲动。
“我怀孕了。”她无奈地笑了，“你来我家那次有的。”
以前他说过多少次虚假的甜言蜜语，在床上也会偶尔温柔，她都没有怀孕。偏偏是那次，他大胆狂妄的侵占下是暗潮汹涌的报复，就那一次，她怀了。
命运弄人。
她认命了。
话筒内好长时间都没有裴晟的声音，孟芙不确定他会不会管她，紧张地攥紧手机，声音故作冷静：“你要是不拉我一把，我死路一条，孩子也是。”
她好残忍，好恶毒，竟然拿一个还没成型的小孩做要挟条件。
孟芙唏嘘，但没办法，她要保住自己。
等了太久了，等到她即将失去耐心，裴晟低沉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过来。
“我现在去接你。”
电话挂断，孟芙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在陈家的东西不多，裙子首饰都是婚后按照陈绍明的心意为了出去社交买的，她一件不拿。
到最后，她只有一件行李箱，还没装满，下楼时感觉空落落的。
见她下楼，佣人眼神防备：“太太，你……要去哪？”
“回家。”
孟芙把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桌上，声音清冷，“等他回来，麻烦帮我转交。”
“太太……”
佣人想拦下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能放任孟芙决绝地离开。
裴晟开车过来时，就见陈家别墅门口站了个娇小清瘦的身影，天气有点冷了，她穿的少，双肩缩紧，有点瑟瑟发抖的娇弱。
他把车停在她面前，不想下车。
可见她抿唇拎起行李箱时，他低咒一句，从驾驶位下去，接过她手中于他而言十分轻巧的行李箱，嗓音寒沉：“上车。”
“……”
在有求于人的时候，孟芙不能有任何脾气。
这是在被裴晟驯化过程中她学会的自保方法。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孟芙好冷，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抬手假装摸肩膀，慢慢地往下捋，试图缓解受凉略微僵硬的手臂。
余光注意到她的瑟缩，裴晟打开空调，不耐烦地开口：“陈绍明是不给你买衣服吗？你穿这么少出来。”
身子渐渐暖过来，她淡淡道，“我的衣服在我妈家，和他结婚后，衣服都是他买的，我想，走的时候就不要带了。”
“清高。”
裴晟冷哼一声，启动车子。
驶离陈家，孟芙头靠着身侧车窗，恍惚目光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从别墅区到繁华街区的这段路，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当是放空，也是对身边男人的逃避。
手无意识地护到小腹，她今天一天都觉得很神奇。之前，她在伦敦生过一个女儿，当时出了点意外，医生说她以后很难怀孕。几率小，但也是存在的，现在的情况就证实了当年那个微乎其微的概率。
当年喜欢裴晟，后来嫁给陈绍明，孟芙很难讲出想再给女儿Rachel生个妹妹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和谁生。
陈绍明，她不喜欢。
裴晟，她不敢想。
可流产，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在不觉得孩子父亲穷凶恶极的情况下，她做不到抹除一个小生命出世的机会。
犹豫，很犹豫。
她甚至不清楚，她把有了孩子这件事告诉裴晟，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是会为了颜面和尊严让她打掉？还是，希望她生下来？
渐渐，车子驶向繁华路口，孟芙回神，语气有种大梦初醒的恍惚：“这是……去哪啊？”
裴晟目光睨着前方路况，声线毫无起伏：“医院。”
闻言，孟芙瞬间紧张起来，眼神染上仓皇：“我不去医院，我不做流产。”
太伤身体了，她也不想徒增罪孽。
见她如此害怕的表情，裴晟感觉自己的脏器在翻滚，生涩痛意占据他所有的感触神经，硬生生有一口气顶在胸口，让他极其胸闷。
想开窗透气，他的手又停下。
“不做流产。”
裴晟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用力到泛白，强忍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喉咙发涩。
再多的话，他说不出。
可不做流产，孟芙不知道裴晟这么晚带她去医院的打算。想了想，她心怀侥幸：“太晚了，妇科肯定没医生了吧……别去了……”
没理她，裴晟戴上耳机，拨出一通电话。
他像是在联系医生，说要带人过去做检查。这么晚还能随意调动医生的时间，想必是私立医院。
孟芙还是止不住紧张，对他多有防备。眼睛紧紧盯着他，在确定他电话挂断后，她颤着声音开口：“你……到底要干嘛？我是让你帮我离婚的……”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怀孕了？”
裴晟冷凝的视线射过来，见她怯生生地躲闪，溢出冷嗤。
喉间梗了梗，孟芙小声解释：“是一种利用吧，希望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帮我一把。”
她不为他把他们的婚外情暴露出去而愤怒，她当年也害过他，如果被当众羞辱可以平息他的恨意，她觉得是值得的。反正Rachel一直在伦敦长大，她将来过去定居陪女儿，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她也不想隐瞒自己利用他的用意，她现在累了，不想再和别人玩心机，浪费时间。
还了裴晟的债，她就走。
只要他松口。
许久，车厢内如死寂般沉静了许久，裴晟沉声开口：“你倒是不骗我，实话实说。”
“以后都不会骗了。”
孟芙头靠着车窗，眼神飘向华灯初上的街景，淡淡道，“不骗了。”
因为没有以后了。
努力爱过一个人，中间欺骗过、伤害过，很难抚平其中的波折，大概只有各自安好一个结局。
孟芙不是少女的年纪了，连爱幻想的少女心都遥不可及。
她和裴晟，终归得现实一点。
-
去医院做了系统的检查，孟芙确实怀孕了。
六周。
裴晟从没怀疑过孩子的身份，他知道，就是他的。
说来可笑，孟芙在他这里竟然是有信誉的，她说什么他都不会质疑。
回家路上，他做出一个决定：“以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
孟芙眼波晃动，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心里起起伏伏，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帮你离婚，你以后想去哪都随意。”
“……”
“孩子要是生下来，我会定期给抚养费。无论他什么年纪，要想找我，我会认。”
“……”
闻言，孟芙心里产生一个既荒谬又可笑的疑问。
他既然可以接纳孩子将来认祖归宗，为什么不想和她有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好。”孟芙强忍着一股鼻酸，唇角勾翘，“谢谢。”
能离婚就很不错了。
虽然，她知道，裴晟可能会让出一部分利益给陈绍明。
她不知道，他们这几年兜兜转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最后把各自都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
裴晟的办事效率很快，孟芙不到一星期就收到陈绍明签好的离婚协议书。
去民政局领证那天，周围的路人和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真是头一次，见有人离婚是叁个人来的。
裴晟跟在孟芙身边，不说话，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当然，有他在，陈绍明心里所有想对孟芙说的脏话都被迫咽下去。到最后，结婚证换上离婚证，他都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走远的孟芙。
他没有从裴晟那里拿到一分钱。
裴晟说，钱没有，再废话，直接让陈氏破产。
陈绍明这时候才有实感，他与裴晟，就是以卵击石，有交集就是自找麻烦。
回家路上，孟芙怔然地看着手中的离婚证，眼神十分恍惚。她从未想过自己如此轻易地进入婚姻，甚至是很随便地离了婚，前前后后连半年都不到。
“我打算搬走了，下午……能不能让Maggie过来帮我搬东西？”
她这几天一直住在裴晟的私人别墅。
裴晟似乎也心不在焉，许久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我帮你吧，收好东西，送你回家。”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俩的相处模式转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互相防备伤害的关系，倒有点像刚离婚的前任，有点客气，又要疏离。
孟芙说了声好，“谢谢。”
搬走的时候，行李倒是不多，裴晟给她拎着行李箱，送她到家门口。
他没来过孟芙的家，今天第一次。
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孟芙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最简单的告别：“我走了。”
连说再见都觉得不合时宜。
裴晟嗯了一声。
两两相望，点到为止。
孟芙转过身，缓缓走进自家的雕花大门，纤瘦身影在入了秋的环境中显得愈发单薄。
“孟芙。”
裴晟喊了她名字。
不争气的，孟芙瞬间停下脚步，心尖像扎进一根刺，痛使她转过头。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清裴晟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果决笃定的声音。
“别删我联系方式。”他说，“我现在有个问题还没想清楚，我们之间还需要个答案。”
孟芙听得云里雾里，可能是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没有单独出去与人打交道的经历，她的心境不成熟，想问题不深入，习惯了安逸接受现状。
她也没想过删除裴晟的联系方式，就像他之前说的，孩子将来要是想找爸爸，他们双方都不会阻拦。
“好。”孟芙僵硬地摆摆手，“走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转身，他不再说话。
孟芙和家里坦白了，独自里有个孩子，在国外还有一个孩子。
她也算给裴晟在家人面前洗刷了冤屈，承认自己当年是太喜欢他，怕得不到，才想着下药。后来是事态脱控，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反咬一口。
她从没对人解释过当年的真相，父母是最先知道的。但听到这些，他们谁都说不上话。
孟芙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打，但是没有。
爸爸不是那样粗鲁暴戾的性格，他只是眉心紧蹙，将担忧写在脸上。妈妈也是抱着她红了眼睛，说她傻，说她是笨蛋。
早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破格的事还能全身而退，被爸妈继续爱着呵护，她当年绝对做不出伤害裴晟的事。
可是现在晚了。
没有想在国内继续待下去的打算，孟芙在家歇了两天，买了去伦敦的机票。
她要去找女儿。
还没见过Rachel，孟自成和方明莲与孟芙同行，去看自己的外孙女。
他们明白，孟芙这四年自己生产，自己辗转两地照顾女儿有多不容易。以后，他们也算是照顾Rachel的帮手了。
-
刚从会议室出来，裴晟遇上来汇报工作的陈昰。
工作上的事说清楚，他提到孟芙：“裴总，您之前让我注意一下孟小姐。她最近和父母一起去了英国。”
“出国？”脖子僵硬，裴晟揉了揉，脸上疲态明显，“要移民吗？”
全家一起出国，很奇怪。而且，现在英国的天气并不适合度假。
陈昰摇头，“不是移民，没有办理相关手续，应该是私事。”
“知道了。”
裴晟只是应了声，加快了回办公室的步伐。他最近太忙了，很多应酬和合作都要他亲自去谈。之前和孟芙的绯闻惹恼了家里的老爹，他现在算是将功抵过，能把公司的事情处理明白。
一星期后，裴晟得到陈昰带来的最新消息，孟芙没有跟着父母回国。
她大概是想留在国外了。
但裴晟的反应还是很平淡，嗯了一声，让陈昰去忙工作。
晚上应酬回来，醉醺醺的男人倒在沙发上，点开当初特意嘱咐人家不要删除的联系方式，点进两人聊天内容少得可怜的对话界面。
他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会儿，把手机灭屏。
混沌的心，混沌的大脑，他步步谨慎，又怕哪里出错，让自己和孟芙的处境雪上加霜。
他想找孟芙，是因为孩子的到来？还是只是因为孟芙本人？
这是必须要弄清楚的问题。
当然，这对他没有影响。若是结婚，人选除了孟芙，他没想过和别人。
但这个答案对孟芙的影响重大，相连续的，对他才会有波及。
因为一个孩子进入一段婚姻对一个女人而言是残忍的。他也不想让她有这个问题上的疑虑。
或许在日复一日寂静的深夜里，在每一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的犹豫中，他会想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
联系方式还没删——
他记得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