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在铁丝上的各色衣服从我身边掠过,飞舞着像是要拦住我的魔鬼。我跳过摆在路中间的煤胚堆,时而又是高高一摞的大白菜。但觉身轻如燕,似乎可以攀越任何的障碍。
不过无论怎样高的手段,我却总也摆脱不了身后的莫名威胁。巷子一直看不到头,拐过一个又一个转角,前方还是无尽的路。直到一个黑点渐渐放大。
一个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的背心,深色裤子,身材高大,脊背宽阔。他缓缓转身,只需一刻我便能看清他的面目。无奈我奔跑的速度太快,他的背影朝着我的面门就砸了过来??
『咚』!
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我猛然转醒。眼前一片白光,耀得我一阵晕眩,赶紧又闭上了眼。
梦里的恐惧残留在脑海,我感觉到手被一处温暖靠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
是另一隻手。修长的手指一僵,便略施了些力气回握着我。
「醒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龙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半靠着椅背,大腿上放着他的笔电,荧幕上有些看不懂的数据嗶吧乱蹦。他的左手被我抓住,身子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向左扭着。右手正紧抓着笔电,努力想要减缓它从他腿上跳崖的进度。
我忙放开了手,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头脑里轻飘飘的,一片虚空,如在云中,随着脉搏的跳动隐隐作痛。
「我怎么了?」
「为了欧阳,值得么?」龙翔答非所问。
我做什么了?为了欧阳那臭小子都上升到价值高度去了。
「煤气味道特别好闻是么?要不是我回来得及时,你是想把我这里点了?」
煤气?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地回忆。
「哦,我昨天肚子饿,想烧一壶水泡一碗方便面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就灭了。」
龙翔一脸『别解释,全世界都知道你失恋了想找死』的表情,抱着笔电就走了出去。
我叹了一口气,没打算解释。脑子还没有恢復正常,我就不强迫它超负荷工作了。
床边椅子的靠背上搭着一件衣服,床头柜上还摆着氧气包和退烧药。刚才瞥到龙翔那英俊的小脸,明显花儿缺水一样没精神。想来是他昨天一夜都未曾好好休息,一直在照顾我。
突然感觉有股暖意在我心中流淌,有个人陪自己一起生活真好。
和外公外婆一起住的时候,我就总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搬出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多自由啊。
可人非要到生病脆弱的时候才开始明白,自由和孤单是如影随形的。
我非常庆幸自己还有个哥哥可以依靠。虽然十几年了未曾在一起过,并不怎么亲密,但至少可以互相信任。怎么样也不能像新闻里说的孤寡老人,自己死在家里,尸体还要被饥饿的宠物狗撕咬那样凄惨。
龙翔端了一碗粥进来,床头柜上都是东西,左看右看不知道放哪里好。我抬手去接,无奈身体虚弱,根本端不住,溅出来一滴在我手上,滚烫。
我把手背含在嘴里,舔了一口。嗯,味道好像不错。不过白粥能有多美味,估计是因为我饿极了。一天半没吃东西了啊,真想抢过来直接倒进肚子里。
「对不起。」龙翔很绅士地抱歉。
我摇摇头,「没关系。」
我和龙翔住在一起三个多月而已,基本还处在相敬如宾的状态。除了前一天我夜不归宿被他堵在门口,我们两个基本没有任何亲密接触,话说得都很少。我一直觉得自己和龙翔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他是我哥,但是我总觉得自己高攀不上他。
龙翔看我暂时没有自己喝粥的能力,轻叹一声,无奈地坐回椅子里。
勺子在粥碗里搅动,他时不时吹两口气。我就着他伸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粥,偶尔趁他低头舀粥的时候偷瞄他。
我从小就对这个哥哥有无数幻想。我想每个女孩子内心深处都渴望有个高大威猛帅气瀟洒,可以照顾自己,关心自己,在危险的时候跳出来保护自己的男子。
龙翔真的是大大地满足了我那齷齪的自尊心。
他应该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我这样紧盯着他瞅,他还是坦然自若地搅动着碗里的粥。我无法想象自己如果被人这样全神贯注地盯着会不会浑身发毛。果然精英的神经也是不同一般人的结实。
「看着我能吃饱么?」
不过我的眼神实在过于放肆,精英也扛不住了。
我还以为他不会有反应呢,歪头接下一口粥,嘴里呜嚕呜嚕地说:「没听过秀色可餐么?」
我欺负他虽然数理化超强,但毕竟是国外回来的,中文应该马马虎虎,成语识不得几个。看他都没有反应,应该是在细细捉摸字面意思吧。
「你一个人的时候,是对着镜子吃饭么?」他突然开口。
「啊,为什么?」我不明所以。
「怪不得那么瘦,很难吃下饭去吧?」
呃……
我咬牙切齿地把剩下的粥喝了。龙翔又给我盛了一碗。
两天没吃东西,我看着龙翔的秀色吃得很欢畅。第二碗见底,他很满意很放心地笑着点了点头。
你看,我哥对我多好,恐怕我吃不饱。
「我还担心呢。」龙翔忙着收拾东西。
「担心什么?」我问。
「担心家里剩的那些生虫的米没办法处理。」
「你……你给我吃生虫米熬的粥?!」
我想要装噁心,乾呕了两声,肚子不配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脑海里出现一个额头上写着『胃』的小人儿,正靠在躺椅里悠闲地剃牙。
龙翔扬了扬眉毛,一脸无辜道:「我觉得挺好啊,多给你补充点蛋白质。」
我气绝,躺回床上挺尸。
龙翔端着碗踢着拖鞋走了出去。我默躺了一会儿,心里倒不气了。
我知道,龙翔是在用他不怎么高明的幽默感想逗我开心。
这个哥哥,其实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