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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久没有做梦了,那是正常的吗?」
    突然放下手中锤子的阿德,从腰包拿出一根烟放在口中,点燃,吞云吐雾起来。
    「你的意思是……」在打零工的病维,乖巧地在屋顶上敲着钉子,「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他们的任务是在爱丽丝大厦建筑工程第四十层楼,钉钉子,安装某种建筑结构的防水装置,并且他们的进度已经严重落后。
    阿德把烟灰吹向空中,从万丈高楼飘下去:「我的意思很表面,也就是字面上的那种,人一天会做多少梦?」
    病维抓起掛在颈上的汗巾抹汗,吁了一口气,往下看,繁华的都市就在自己的脚下,汽车,人类,建筑,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如此愜意的他,当然不知道人一天做多少梦这种事了,但他还是回答了:「我想,一天大概有几十个梦吧?但全都被忘记了。」
    「有没有可能几十年来一场梦都没有?」
    「应该说,几十年来,每一场梦都忘记了比较适合,这样说比较科学。」
    病维回答后,站了起来,双脚踏在建筑边缘的铁柱上,单手抓着旁边的竹子稳住身子,身上也没有任何安全装置,就这样伸了个懒腰。
    高空中不只空气比较清新,凉快,也比较大风,阿德的胖脸上的长发也随风飘逸。
    用力吸了一口烟,轻轻咳嗽了,他特地压抑自己的声量,虽然身边唯一的病维听得一清二楚。
    「多久了?我是指你的咳嗽。」
    「小事,一个礼拜左右,我最高记录曾经咳足一个月。」说完,阿德不争气又咳了好几声。
    病维静静把两枚铁钉打进墻中,之后劝说:「戒了吧,其实不会很难,我是过来人。」
    阿德骂了一声粗口,坐在铁条上,双脚悬空,似乎完全没有要工作的感觉。他把玩着那隻唯一的铁锤,让它在手指间摇晃:「不吸烟,要怎样化解那种无梦的压力?」
    听到这里,病维也有点明白了,自小就喜欢研究人类心理的他明白对方的心理问题,他也放下手中的铁锤,从装满铁钉的腰包内摸索着,抓出数粒花生来。
    「呼,累了就应该休息吧,反正短时间内没有人会上来查勤,何必那么认真?」
    他吃了花生,把壳往下拋。
    「你认为它们会砸伤什么倒霉鬼吗?尤其是那个他妈的工头。」
    「不可能,空气增加它们的阻力了,它们只会慢慢飘下去。」
    「那你把铁钉丢下去啊。」
    病维摸了摸自己的飞机头发型:「德大哥,你认为自己真的完全没有梦境吗?」
    阿德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犹豫了一下,之后马上坚决放进口中。
    「反正你不相信我,你认为一切是他妈的科学理论,忘记了什么的。但我告诉你,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是怎样,我是真的没有任何梦境,每当我入睡了,就是他妈的一片空白,就像死了一样,之后第二天醒来,感觉到非常迷惘。」
    他把烟头用力抛了出去,脚下酿蹌了一下,差一点就要掉下去,把病维吓出一身冷汗。
    「你小心点啊!掉了下去就真的无梦了!」
    阿德站稳之后,摇晃了两下,以显示自己完全不在意:「反正就是这样了,我是没有梦境的人,无论你的理论是怎样好听。」
    聆听阿德的说法当儿,病维又磕了五六颗花生,这次他没有拋弃花生壳,而是整整齐齐排列在钢条上:「人其实会做梦,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是,梦中的情节都是现实生活中的记忆组合在一起,打乱之后残留的片段。据说如果睡眠品质不好,比如没有经过浅睡眠阶段,直接进入深沉睡眠的话,就会比较难以记住梦境。」
    「你的说话很好听,但还是那句,我没有感觉到自己有梦过任何事,我就是他妈的无梦,另外,我的睡眠品质很好,非常好,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表演原地入睡给你看。」
    说完,阿德真的倒在铁条边缘的柱子旁,看着闭上眼。
    病维当然不相信他真的会睡觉,否则的话,随便一个翻身就可以了结他的一生。事实是,有人在工作时间偷懒了。
    他也不敢怠慢太久,继续拿起锤子,「邦邦邦」敲打铁钉,阿德被吵得微微睁开眼睛,斜眼看着远方,一栋建筑物,在他刚上到这种高度当儿就留意着,灰色,残旧的租屋,那是自己的家,每天最期待可以休息的地方,但也同时是自己害怕入睡之处。
    「听说,年纪大的人比较少做梦,那是因为年轻时思想简单,没有任何烦恼和压力,或许梦想和梦境有一定的相连性。」病维敲打中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阿德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阿德双手放脑后垫着自己的脑袋,闭上双眼:「谁说年轻时没有烦恼和压力,你一定是来自幸福的家庭,但话说回来,我从小就没有梦境,但我却有『做梦』的概念,真是他妈的荒谬。」
    「那肯定是你不记得了。」病维又打好了一枚铁钉。
    他从腰包再摸出一枚钉子,之后继续说:「首先,就如你所说的,没有梦的概念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没有梦?再说,睡着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死掉的感觉,太可怕了,或许你应该找一名心理医生,比如那个,林医生不错啊,一表人才,听说隔壁的神经阿明也是找他治疗。」
    阿德迷迷糊糊中骂了一声粗口,渐渐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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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维,多谢你帮忙处理……不然我也……」
    阿德妻子握着病维的手,不自禁哭了出来。
    「大嫂您好好保重,不要太难过了。」神经大条的病维也有细腻的一面,自从阿德出事之后,就是他帮忙一手处理好他的后事,午夜,在殯仪馆内,只剩下大嫂,病维和一些比较熟络的朋友。
    热狗还没有哭完,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阿德身上?他那么好人。」
    「意外来的,别再哭了,丢人啊……」肯尼斯用力拍打他的后背。
    还是李察比较理智,但提出的话题在现场比较不适当:「理赔方面处理得怎样?对方司机认罪了吗?」
    「由不得他不认,超速闯红灯是事实。」病维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拉开一罐啤酒。
    今天是最后一天守夜,明天阿德的躯体就要火化,与这个物质世界永远离别。
    如今是他的最后一夜,静静躺在冷冻棺里长眠。
    「病维,最近侦探社生意好吗?」大嫂问道。
    病维也老实回答:「跟平时一样非常差。」
    其实他们平时并没有什么交集,自从中学毕业之后,阿德就当销售员,多年后终有所成,但如今一切都成云烟。
    「你们认为,现在的他在想什么?」热狗问出傻问题。
    「死者是没有感觉的,难道你认为还会做梦吗?」病维忍不住骂道。
    大嫂再次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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