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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曼没有多呆,趁着西下的霞光离开了。
    柯洛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杜爱莲出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神。
    “曼曼师姐最近忙着厂里出品,没什么时间教你们,那里书架看到了吗?”她指着书架上一排排医书,“《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神农百草经》、《难经》,先把这四本背下来吧!”
    “这么多,这么厚?”柯京眼睛都直了,这还不如抢馒头呢!
    “这多吗?你们曼曼姐可以倒背如流。”杜爱莲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书籍,“如果这个都背不下来,还是别考虑学中医了。”
    “我们学。”柯洛拉住柯京,走到书架前将那四本书一一取下,转身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架边桌上摆放着小小的瓷罐,白釉瓷胎,看着很通透。
    “这个是?”
    杜爱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罐跌打损伤膏。”
    她推着轮椅滑至书架边,“曼曼刚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我给她配的跌打损伤膏,用了一段时间后她就嚷嚷着气味难闻,硬是自己提纯了兰花精油,在不破坏药效的情况下加进了膏体里,气味清雅不刺鼻,她是个药剂天才,很厉害吧?”
    说起路曼她的笑都降不下来,满眼都是对她的欣赏,同时她也确确实实对这个关门弟子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
    “她以前学武,经常受伤,后来从商,就没再用过了,这药膏放了好几年了,药效早过了,但香味一直留存着,我就放那当个不用点火的香薰。”
    杜爱莲话语顿住,看他着迷的目光心中了然,“你若喜欢便送你。”
    “可以吗?”柯洛颇为惊喜,话虽是疑问,但手已经伸上了桌台,将那个罐子搂进怀里,比起那几本经书更加爱不释手。
    “你喜欢曼曼?”老人家毕竟活得时间长,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柯洛浑身一僵,身后的柯京朝坐在轮椅上的老婆婆比起大拇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自己心里估计还摇摆着呢!”
    他哥就这个性格,凡是喜欢的都要思量半天,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今天听他说要做谁谁谁的男人,可把他惊了一跳。
    柯洛抿唇,唇上还有先前路曼给他涂抹的润唇膏,淡淡的兰花香气就像她和自己紧密贴合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心魂不定,闻到和她气味相近的东西就有点走不动道了。
    按理说,他和柯京之间,他是最沉稳的那个,现在却有些慌不择路。
    “您知道路曼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杜爱莲沉吟,上下打量了下他,“反正不喜欢太瘦的。”
    柯洛低头,想起在浴池边她不止一次暗讽两人身子太瘦弱,“我可以练。”
    她摇头制止,“你现在身体还不适合锻炼,你们二人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呆了挺长时间的吧?”
    倒真是神人,他们刚去奴隶营时有些不服管,但有钱有势的喜欢他们的外貌,频频在二人身上下注。
    游中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将他们扔进水牢关了几天,下半身长时间浸在水里,皮肤都泡到膨胀发白。
    他不关心这些,“那我多久可以开始锻炼?”
    “起码一月后,得先喝两礼拜中药看看情况,湿毒也分慢性和急性,急也没用,锻炼反而加重湿气扩散,不利于身体恢复。”
    她点点大堂后的走道,“左侧第一间是我的屋子,曼曼给我的保姆住我隔壁,其他屋子你们自己挑选,最后一间是曼曼偶尔休息的地方。”
    “我就要那间。”柯洛眼睛一亮,话比脑子快,顷刻间就秃噜了出去。
    “随你。”杜爱莲继续循着夕阳看手中的书本,对他要选哪个房间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路曼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想见一面无异于上青天。
    四合院内屋檐滴答落着水,她来时的路晴空万里,可偏靠近这块,便开始下雨,下了片刻就雨过天晴,真是奇了。
    凤姨看到她,先是愣在原地,刚想开口喊人,她抵着唇做出噤声的动作,凤姨朝祠堂内看了一眼,知趣地退了出去。
    路曼很少来这,十六岁那年被毒瘾冲晕了头脑,竟生出了想死的念头,若不是齐蕴藉刚好赶到,她可能已经从窗口一跃而下了。
    再坚强乐观的人,在身体无法控制的那刹那,还是会产生轻生的想法。
    齐蕴藉的爷爷齐北救了她,老一辈的方法和她自己的没什么不同,绑在床上任凭她扭成麻花,点着镇静安神的熏香,那是她觉得像噩梦一样的味道。
    这不,祠堂内点燃的熏香又是同一种。
    齐北花白的头发透着点点黑丝,听着脚步就分辨出了来人,他不信神佛,但经常来祠堂打坐,一坐就是半天。
    “倒是几年没见你了。”
    路曼跪在蒲团上,恭敬的给立着的牌位磕头,随后点了叁柱新香插在炉子内,这才走到齐北身旁的红木太师椅上坐下。
    “齐老近来身体可好?”
    “何时这样客气了?”齐北睁开眼,将桌上的茶水泼至地面,又从茶壶中倒了新茶进茶盏,推到她面前,“不来是怕看到蕴藉?”
    “还是音景?”
    他一开口便道破她心中所想,路曼无奈笑了下,“都有吧!”
    “有事求我?”他对着黄灿灿的茶水轻抿,又抬手让她品尝,“今年新茶,尝尝。”
    路曼跟着喝了两口,她不是很懂茶,平日也对这些没有细致研究过,尝不出所以然来,“确有事想麻烦您。”
    “说吧。”齐北性子不愿藏着掖着,也不习惯和她拐弯抹角,但到底上了年纪,总爱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我救了一对双胞胎,想让他们去军校走一圈。”
    她话音刚落,齐北想也没想开口便是拒绝,“不可能,我们齐家从不走后门,就连蕴藉的位置,都是靠他自己一步步走上去的。”
    路曼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知道您刚正不阿,他们不需要参军,做个旁读生便行,主要是去磨磨性子,几个月就成。”
    齐北思考了会儿,突然看向她,“你这么多年没求过我们齐家,现在就为了两个不相关的人来讨要人情吗?”
    她笑得淡薄,“是我欠齐家人情才对,八岁那年,若非蕴藉哥哥的父亲,我也无法从她们手上顺利逃脱。”
    齐北并不赞同她的话,“我儿和十一名缉毒英雄战死,虽不能表彰,但在我们家人眼里,他们本就是英雄。至于你说的为你而死,是你想太多了,他们救得不止你,还有其他深陷苦难的百姓。”
    “何况若非你当时身体状况直线下降,他们也不会任凭你离开,现在不也在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吗?”
    路曼没有接茬,他继续说道:“当初若不是蕴藉将你放回原地,你的命运不该如此。”
    她又笑,她从不信命,“和他无关。”
    她不怪谁,谁也没有天生就要担负的责任,她也一样,成也好,败也罢,她都认。
    琉璃般的眸子掩在缭绕的熏香白雾下,点燃的香早已燃至根部,她幽幽开口,“我救的也是百姓,他们的路不该被他人谱写。”
    “你确定这是他们想要的?”齐北反问她,但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松动。
    “我不确定。”她答得很快,像早已想好了答案,“我只是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她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的茶,有点苦,带着点涩,一点也不甜。”
    齐北看着她转身,即将踏出门槛那刻,他还是没忍住喊住了她,“下月初,为期叁个月。”
    “好。”路曼提起唇,再次朝内鞠躬,又朝牌位方向弯腰,随后走得飞快,生怕他反悔一般。
    “路曼!”
    已经走到外院的路曼被生生截停,跑得气喘吁吁的齐蕴藉将衬衫领口接连解开几个纽扣。
    这凤姨,果然打小报告了。
    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宅是老城区,四合院外围巷口窄小,车子没法开进来,他生怕和她错过,硬是跑了一千多米,连口气都不带换的。
    “你不是还没下班?”她特地逮的五点前来拜访,之所以走这么快,也是为了躲他。
    他的眼睛亮亮的,深邃的眼眶有些湿,已经快要下山的落日红的似血,印的二人脸颊皆是红彤彤的。
    “我请了半小时假,你回老宅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见过爷爷了吗?你现在是要回去?”
    一连叁问,她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只是避嫌之意明显,绕过他往院外走着,“回去了,你也去看看你爷爷吧!”
    “路曼!”他追上来,还未继续说话,一声惊喜的喊叫打断二人,“哥!”
    路曼回头,就看到屋内欢跳着跑出来的齐音景,她长得真的很像路志远,眉眼英挺,有股古代女将军的英姿飒爽。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可太想你了,爷爷老说你忙,我想去看你都不给,你可算想起我们了!”她自说自话半天,挽着他的胳膊亲昵的紧,好半晌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路曼。
    “路曼姐!”她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这是要走?我去了好几次路叔叔家,他说你开了家公司,忙得脚不沾地。”
    “唉!”齐音景松开齐蕴藉的胳膊,“你俩都忙,就我一个毕了业无所事事。”
    “那蕴藉哥,你留下陪音景妹妹吧,我就先回去了。”路曼扭头就走,被齐蕴藉一把拽住,“我送你。”
    “哥你这就要走了吗?”齐音景两眼一弯,眼尾顿时红了。
    齐蕴藉略微点头,紧跟上路曼的步伐,声音大得盖住了他凌乱的步伐,“我单位还有事,需要回去处理,下次再来看你和爷爷。”
    齐音景一人站在原地良久。
    夜幕降临,月影垂挂,树颤却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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