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适应中文课程跟他国的学校生活,原本在f国是高一升高二学生的黎彦宇,考虑到中文听写能力,黎彦宇不顾家人要他读国际学校的要求,擅自决定读一般市立国、高中。
也不愿意住在他父母亲安排的豪宅,而想自己租房子。
因为他想要看看不同的世界,想要过过不同以往的生活。
虽说黎父、黎母一向让孩子自由选择,但有时完全尊重是一回事,放心不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在管家宽叔的建议下,让黎彦宇住在他的旧居,他也会在他身边贴身照顾。
有了宽叔的帮忙,黎父、黎母让了步。
但是,为了适应台湾生活,他执意退了一个年级,在国三上学期即将结束前转来。
不到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站在发育良好的同学中显得瘦小,所以夹在一群国中生中并不特别突出。
他曾听过他们班上的女同学谈论他,说「好可惜,若是混血儿,还比较容易引起兴趣或成为话题呢。」
另一个同学笑着接话:「太矮了,是不是?」
「虽然脸是有点帅,可是──」
聚在一起的五位女同学同时笑出声音,其中一人接了话:「可是又太瘦。」
「脸又很臭。」
「所以一点都不出色。」
虽然长的有点帅,但不是混血儿,太矮,太瘦、加上脸又很臭,所以一点都不出色,是那几位女同学最后结论。
即使是亲耳听到,黎彦宇也不在乎。
他回到台湾,本来就不是要引起谁的兴趣或是成为话题,所以那些肤浅的言论他并不放在心上。
寡言,且凡事用一个观察的眼神带过,不主动搭话,但对同学的好奇问答,都用极简短的话回应,有一点疏离感。
那个疏离感在男同学的眼中就是无法跟他们打成一片,更别说是称兄道弟,问题是他功课好,对同学所有发问虽然话回得很少,却又不让人讨厌,所以不怕碰钉子的同学还是会找他一起打球或打电动。
而那些十五、六岁少男少女的嘻笑怒骂在黎彦宇眼中,无害却幼稚。
舒安璇就是其中一个。
学期结束前,学校期末考刚考完。一、二年级的学生有的负责整理校园、有的负责打扫教室,还有一部分学生要参加校外比赛在教室跟指导老师讨论竞赛内容。其馀的毕业生,大都趁着上高中前这个暑假,间适等着迎接未知的未来,以及忙着找同学拍照留念或把握在离校前最后时光在校园嘻闹。
六月底的操场,盛阳炽艳的午后,两侧凤凰花迎风三三两两飘荡,偶尔因风太大,橘红色落英似瀑布哗哗而落。那些纷落的花瓣,在泥地上随兴排列出比万花筒更鲜活的图案。
既青春,又喧嚣。
三年级的学生,虽然不久之后会相互道别,但若是同一个学区又直升高中部,再见面的机会很大,所以这凤凰花雨在十六岁少男少女的眼中,并不是那么的感伤。
pu跑道的恶气味,并未让比太阳更炽艳的学生们退却,场边的同学个个精力旺盛,聚在一起的人们,仿若不做些什么就会闷地倒地昏厥、像一株缺水植物,在烈阳下被无情的烘烤着,随时等着被蒸发。于是,十几位同学在操场跑道圆圈里追着闹着,最后在同学起哄下赛跑。
四男四女,分成两男两女一队,棒次随他们自己安排的四百公尺接力赛,其馀的同学则自愿当啦啦队。
再加上围观同学的加油吶喊声,顿时气氛更加热络,连卖力鸣叫的夏蝉都比不上。
拎着fournier《legrandmeaulnes》的黎彦宇漫步走在校园,他想穿过操场,抄近路到后方的图书馆,那是校园最安静的地方。
完全没想到毕业、学期结束前的操场比运动会还热闹,寧静的思绪,骤然被打断。
黎彦宇微皱起眉心,想要避开过度吵杂的那一群人。
最后一棒的舒安璇,快速跟第三棒拍一下手象徵交接棒,奔跑身影、脑后飞扬的马尾,像沙漠突然吹过的风,炽热的吹过黎彦宇的脸旁,风过之后,宛若有细砂停留在颊上,扎着他的皮肤,让他恍惚了下。
黎彦宇认得这个脸。
她是住在他家巷口前端,最靠近马路巷口,一家小印刷厂的女儿。
爱笑,少根筋,神经超大条,没几天就跟自己的管家混得很熟,让管家宽叔玩笑的请託,请对我家少──我家彦宇多多关照。而她白痴式的拍胸脯保证,直说:「没问题。」
说起这件事,还不是要怪黎彦宇自己溜出门又掉了皮夹,沿路找皮夹时看见皮夹被穿着同校制服、不认识的三位同学捡去。
那时,黎彦宇只是想要回皮夹不想要麻烦,但对方有三个人且个个身材比他高大,以及语言上不流利,让黎彦宇犹豫许久还是皱起眉头。
犹豫到他们三个都已经把皮夹翻过一遍,黎彦宇还站在原地。
看着他们把皮夹翻得仔细,黎彦宇觉得他们三人真是不识货,那个皮夹本身就比装在皮夹里面的金额还要贵上好几倍,聪明的人会连皮夹一起带走,里面的证件就随便丢。
也就是在犹豫那几分鐘的时间,他第一次遇见了舒安璇。
也不是刻意,放学也不过就那几条路线,目睹一切经过的她,以为黎彦宇遇见比他高大的人怯懦的不敢要回皮夹,走近他身边时,用一副很明白他很害怕的表情拍着他的肩,说是看在同校且又比她矮小的份上,自顾自的去跟那三位同学要回钱包。
愣了一下下的黎彦宇,不知道她那里来的自信,还没从「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这个念头反应过来时,舒安璇已经胸有成竹走到那三位同学面前,顿时,觉得情势很不妙开始担心起她的安危。
原本,他认为只要担心自己的证件要不要得回来就好,但她擅自主张去替他要回皮夹,这下,担心的事又多了一件,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打电话请宽叔过来解危。
才讲没几句话,就看见最壮的人出来跟她理论。
可能谈判过程不顺利吧?黎彦宇在心底这样猜。
结果,她单挑其中一位同学,不费力打赢,当她把皮夹交到他手上时,黎彦宇觉得如果不跟她说一声谢谢,一定会被她过肩摔。
但她并没有那样做,只把皮夹放在他手上,问了,「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黎彦宇接过皮夹后,也仅检查证件跟信用卡有没有遗失,并没有检查金钱部份。知道证件跟信用卡都还在,他想也没想就把皮夹合上。
而舒安璇在看到他把皮夹收进牛仔裤后口袋后,只朝空中挥一下手后转身就走,并没有要求他跟她道谢;而他也没有跟她说谢谢,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这不是他生长的地方,但带着霞光的落日一样美丽。
光影渲开了城市剪影,矮墙、铁製雕花拉门、红砖墙上的九重葛、高楼笔直落下的影子、人行道上突兀生长的小黄花,成了丰富记忆的片段。
他们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红砖色人行道,走过几条街,他看着她走进超商买枝冰棒边走边吃,看着她对墙上的猫打招呼,看着她毫不犹豫,把吃完冰棒的扁平木柄连同包膜的纸袋一起收进口袋,看着扎着马尾、斜背着红色邮差包的青春背影踩着落在红砖道的光影玩,想说,原来她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就在到家前对向路口,舒安璇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他摇着手,「我家快要到了,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不过我可以看着你回家。」
「?」黎彦宇把视线从她吊掛在斜背包上的动漫布偶收回,看着噙着心虚表情、想要打发他快快离开的舒安璇,满脸问号。
接收了他的问号,舒安璇认真解释:「他们是隔壁班的同学,不是什么坏学生,只是刚好捡到你的皮夹,所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黎彦宇一听差点没昏倒。认为这个人思考模式根本有问题。
没好气抽动了一下唇角,刚好捡到他的皮夹这一点他不否认,但要靠打架来解决事情的人不是坏学生?至少那时的他是不相信。
不想戳破她的天真,黎彦宇懒得理她的绕过她,趁着还绿灯,快步通过斑马线。
「就说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了啊!你还不相信我?」追了上来的舒安璇急着拦住他。怕他跟到她家后会跟她爸爸或哥哥讲她跟人打架的经过,若是只有爸爸知道就还好,但若是连哥哥也知道的话,她可能就会被唸到臭头。
黎彦宇不理会她的慌张,歪斜着身体闪过她的阻挡,见她那慌慌张张模样跟刚刚的霸气,有很大反差。又好气,又好笑。
他实在很想跟她说:「不就住在同一条巷子?不走这里是还能走哪里?」但是在看到她双手合十拜託可怜样,猜不透眼前这个人的心思,却又觉得她可爱的过份,黎彦宇为了掩饰自己跟着起落的心绪,忍不住的说了句:「白痴。」
至此以后,白痴+智障行为=舒安璇。这个标准公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