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看着周予铭面带戚然,但又努力傻笑掩藏,劝慰:「她那是还不够认识你,等我和她解释清楚,她肯定会重新接纳你。」
周予铭却不接受他的说法,「她这样才是对的。像学长这样知道我很可怕还一直靠近的人,才是笨蛋。」
方毅从小到大没被人骂过几次笨,居然被平时傻里傻气的周予铭骂笨,他微噘着嘴撇过头,红着脸地问:「那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吗?」
「没关係,我马上就要走了。」
「你要回看守所吗?」方毅愕然。虽然早明白以孙东航的性格,不可能放任周予铭待在外头太久,但面对一再的分别,他依旧感到不甘。
总是不给他好好和周予铭相处的时间,又要将他带离他身边。
周予铭却又摇摇头。「不是,跟学长说一个好消息,因为有追捕大队的前成员打电话到看守所说我的肉很特别,好像可以控制我们的怪病。以前的控制剂都是从植物提炼的,这是第一次在人类身上发现类似效用的成分,他们说要把我带到他们那里去,研究我身体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个人现在是一间专门研究食人兽相关药品的实验室成员,听说那里的生活比看守所好,有人造肉可以吃,所以我可以暂时不用饿肚子,也不用住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很棒吧?」
方毅听着他分享他的期待,想起那女人提到的出国一事,更想起昨日早晨,与徐清的谈话。
他明白,那位要把周予铭带走的前成员是徐清。
从孙东航说的话判断,徐清是个很关注食人兽权益的人,肯定是听了周予铭靠着咬自己的肉忍耐六个月的事蹟,对周予铭產生好奇,想藉由研究周予铭身体,来让食人兽的研究领域有更大的跃进。
不过方毅没有因此宽心,徐清不会像追捕大队那般苛刻地对待周予铭,可是方毅不确定被关到另一个地方,周予铭会不会过得开心舒适。
他更想带着周予铭远走高飞,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自由自在。
但冷静下来去想,不禁怀疑这件事的可能性。
周予铭本就不是正常人,任他在社会游荡,还得提防随时失控的可能。虽然有徐清的肉,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不测,像昨天发生的事就是,他不能保证,能靠着那些肉过一辈子。
周予铭即便行动自由了,仍旧得活的战战兢兢。
或许,徐清的方法才是理性的。
「那要去哪里?什么国家?」但方毅还是捨不得。
「我不知道,孙先生不跟我说,叫我在路上睡觉,还在后座帮我放棉被。」周予铭似乎对能睡觉感到开心。
「环境好吗?」
「可以吃肉都好。」
「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还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发现我只是一块普通的肉,一、两个礼拜就会回来了;但如果真的有用,可能会更久。」
方毅原本想问周予铭「更久」是多久,但想想他也无从得知,于是沉默了。
周予铭见他沮丧,安慰:「学长不要太难过,他们是要研发能让我病好的药,搞不好有一天真的能治好,我就能回来了。」
「嗯,能这样真是太好了。」
「所以才要去啊。」周予铭说完这句,话锋一转。「对了,学长你看,我小时候买的包包,很可爱吧?」
方毅将视线移到他背后的企鹅包包,顺便替他提着,分担一些重量。「满可爱的,看起来快爆炸了。」但他觉得这东西突然出现在周予铭身边有些奇怪,他不记得周予铭有带这个去看守所。「这东西你什么时候去拿的?」
周予铭转过身,让方毅更清楚地看见那圆滚滚的企鹅。「哦,这是我南下的时候经过我家,孙先生答应让我回家一趟拿的。他终于同意让我和家人见面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被抓,孙先生突然对我变好了,昨天还让我和家人打电话,我好开心。」周予铭说着,竟差一点喜极而泣。
「好久没看到家人了,我抱着他们哭好久。虽然才见一下下又要走了,那个要研究我的人好急,一直催孙先生把我带去找他,但能见面,还是很满足。」
周予铭破涕而笑,「不过一上车,我又和孙先生吵,一定要来看学长。」他将企鹅包包取下。「因为我有东西要给学长。」
周予铭拉开前侧的小袋,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夹鍊袋,放在方毅手上。
夹鍊袋里装着两个小黑环,也是企鹅造型。
「这什么?」
「耳钉。」
「这是耳环,不是耳钉。」
「啊!买错了。」
周予铭慌张。
「你干嘛买这个给我?」
「我答应学长说要还的。」
「结果你买一个自己喜欢的,还买错。」方毅又好气又好笑。
「想看学长戴。」周予铭用小狗般的眼神看着他,彷彿能看见他的尾巴在摇。
方毅取出那耳还,想满足周予铭的愿望,摸摸耳垂,耳洞早已癒合。
他只好重新将耳环收好。「改天戴给你看。」他说,意思是,你要记得回来。
「嗯!」周予铭不知是不是没听懂,或是刻意忽略,随意回应一声,又拉开主袋,拿出一个保鲜盒。「还有这个。」
隔着保鲜盒的透明盖,方毅看见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
保鲜盒是他排球比赛前借给他的。
好个周予铭,现在才还。
「这又是什么?」
「藏獒蛋糕。」
方毅扳开保鲜盒单侧的塑胶扣,被周予铭按住手。
「先不要吃,我拿过来的时候蛋糕都不冰了,这个蛋糕要冰过比较好吃,学长你拿去冰箱冰几个小时,再吃。」
方毅暗暗好笑,他才不是和他一样的贪吃鬼。「我没有要吃,就是先看看。」
方毅打开保鲜盒,迎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巧克力味,和园游会那时吃到的相仿。
藏獒依旧歪七扭八,头上却多出一对熊耳。
但或许是在背包中摇晃,一边耳朵裂开一角。
方毅重新闔上保鲜盒,走回病房,放进冰箱。
回到病房口,周予铭从企鹅包包中拿出白色帽t和裤子。
「最后是这个,孙先生帮我刷乾净了,和新的一样。」
方毅抱过那叠衣服,少了衣服的企鹅后背包,变回一隻乾瘪的瘦企鹅。
周予铭拉上背包,将瘦巴巴的企鹅掛回肩上。
「那就这样囉,我要走了,掰掰。」
周予铭笑着和方毅挥手,背着小包包,像要去远足的小孩。
方毅却拦住他。「周予铭,你想去吗?」
方毅的理性告诉他不能坚持守着周予铭,让不正常他在社会穿梭。但要是周予铭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情愿,他纵使与眾人为敌,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周予铭。
他一切都想做到最好,尤其是周予铭的事,一定会有让周予铭即便不受拘禁,也能不伤人的办法,他如此坚信。
方毅直视着周予铭的眼睛,任何的不诚实,他都能一眼看穿。
「我可以去的。」
「我是问你想不想,不想就留下来吧,我带你逃跑。」
周予铭低下头,凝视着鞋尖,忽然转身,跑向电梯。方毅跟上去时已经不见他们踪影,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横衝直撞的方毅还差点撞到轮椅。
周予铭将所有欠他的东西全部归还,方毅明白,这是一种变相的告别。
他虽不明说,方毅清楚。周予铭早做好选择,即便方毅再次纵容,他也要奔向他认为对的道路。
周予铭比他成熟多了。
但是周予铭,你的围巾还没还。
你会回来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