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脸可能只有几分相似而已,但是方越说话的语气……
严誉顿时蹙起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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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中学市是A市最有名的公立高中,让他上这所学校,完全是丁启建的意思。他执意要把丁韫成送进公立学校,名曰让他感受体制的严苛,实则是有意让他和各位局长市长的子女交好。丁韫成学习成绩一般,还是被他精准地安排进了干部子女集中的尖子班。丁启建除了时常派人给儿子的各科老师送礼,他在学校的其余大小事情,他一律不管。
学校的老师大多都听说过丁启建的手段,所以即便丁韫成怠慢学业,老师也不敢告诉,怕自己担责任,一来二去,越发没人敢管他。丁韫成便三天两头翘课出逃,不是去城里哪个拳馆溜达,就是在哪个酒吧会狐朋狗友。
直到他高三一开学,年级上下处处透露着紧张,非要举办高三家长会,要求所有高三学生的家长都尽量参与,班主任三番五次嘱咐这事,丁韫成想不记得都难。
但丁启建在饭桌上听他说了一嘴,头都没抬一下便回绝了,“这种事,去找你姑姑。”
“她,她最烦我们家了。一年到头她都只见我两回,一回是过年我们去严家拜访,一回是祭祖。都这样十多年了……你干什么,让我热脸贴冷屁股?”
“她现在是警察了,方便跟她搭话。”
“谁方便跟她搭话?”
丁启建放下碗筷,拿起餐巾轻轻擦嘴,“她看不起丁家是因为她不知道,她敬重的领导,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东西,也不知道她自己也只是浑水里一条鱼而已。”
十七岁的丁韫成沉默片刻,“家长会可以没人去,姑姑她罪不至此。”
“呵呵……”丁启建笑笑,“你去跟她多接触接触,就知道她站在我们对面,本身就是罪不可赦。”
丁韫成眼眸微暗,心里莫名其妙刺挠几下。
他上一次见严誉还是半年前小年他回年家祭祖的时候,她面对他,表情总是冷冰冰的,那次也不例外。她似乎不怎么怕冷,穿着件黑色的棉夹克,牛仔裤都洗得发白了,扎着低马尾,面容又素又干净。上香的时候他就站在她侧后方,不留神间瞧见她侧颈上有颗红色的痣。
鞠躬的时候,丁韫成又仔细看了好几眼,眼神在她的脖颈和耳垂间游荡,好一阵,他开始看她的身体轮廓。
严誉习惯性站得笔直,她有一米七的个子,身材并不干瘦。哪怕她穿着厚衣服,也能从腿上看出她的身体有训练过后特有的紧实感,捧着香弯腰时,她不留神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腰,看上去,她的腰肢含着劲儿,观赏性十足。女拳击手他接触过,但他总觉得,姑姑的身体会比刻意训练过肌肉形态的拳击手看上去更美观。
祭祖过后,都往山下走,严誉习惯吊车尾,丁韫成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旁。
“姑姑。”
她板着张脸看向他:“什么事?”
她眼睛里没有温度,丁韫成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排斥。这不奇怪,丁家走黑道,姑姑刚当上正义的人民警察。
他勾唇,摇摇头:“没什么。”
严誉皱起眉,抿抿唇想说什么,最终沉默。等下山以后,丁家的车子已经有人拉开后车门等丁韫成进去,他坐进去,就要关上门,她喊住他,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你还没学坏的话,就选一条正确的路。”
丁韫成关上门,降下车窗,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还是第一次教育我,谢谢姑姑。”
严誉瞥过脸去,不愿意再看他,等车子开走,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懊恼她的多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就算有心照看姐姐的孩子,也不可能胜过和丁韫成朝夕相处的父亲。所以她这么多年大多保持沉默,冷漠待他,她早就把这个侄子推远了,今天看他年轻稚嫩的模样,似乎透露着一些纯真,让她不禁产生了他可以被劝服的想法……
很可笑,她不该抱这样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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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那个被她放弃的人敲响了她的门。丁韫成周一一大早上顶着满头乱糟糟的短发冲进了她的视线,他一见到她,便露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语气幽怨而热络:“姑姑,求求你,给我开家长会吧,可以吗?”
“什么?”严誉警服都穿好了,正要去单位,现在脑子有些发蒙。
“家长会,高三的家长会,很重要。我爸不去,老师一直问我,同学他们都有人去,就我这儿……家里没人去。”
“……你找我开家长会?”
丁韫成一把拽住她的手,双手握住,“你难道不是我亲姑姑吗?”
“我……我还要上班。”她挣开手,目光扫了扫他的校服,很干净,他肩上搭着个书包,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纯净的学生气息,没有她不喜欢的嚣张公子哥的味道。
他失落了一下,用手抓抓头发。
“你头发怎么成这样了?”
他眉头皱得死深:“早上洗完澡没吹,着急来姑姑这儿,我骑自行车来的,头发吹是吹干了,但就变成这样了……”
严誉大打开门:“你进来,把头发理一理。”
“哦。”
他把书包甩在沙发上,迷茫地望了一圈,严誉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这边。梳子在架子上。”
“哦。”
他走进去,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打开淋浴。听见水声,严誉奇怪地问:“你干什么?”
“我重新洗一遍澡啊,姑姑,你等等。我洗澡很快。”
“我让你理理头发,没让你——”她咬住牙,摆摆手,脱下帽子坐下。一个不熟的亲人突然跟她这么热络,她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什么,她看着他的书包,听他在里面不停地说些什么,只感觉心窝子里在发热,复杂的情绪令她手足无措。
等丁韫成顶着一头热气从浴室出来,她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所以她下意识冷着脸,那是她最习惯的表情。
丁韫成用她的浴巾擦着头发,看她脸色,擦拭的动作不断放缓,“……你生气了?”
他脸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睫毛也湿漉漉的,从很远的距离就能看清楚。
“没有。”她语气很硬。
“生气了?”
“没有。”
她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等她流利地向队长请了假,把电话装进口袋里,她才回过神来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为了丁韫成的家长会而专门请假?他们根本就不亲。
她对自己的冲动感到不悦,于是进卧室换了身常服出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丁韫成看看她,把浴巾摔在沙发上,拎起书包,犯了少爷脾气,“你不是说让我学好吗……我现在来找你学好了,你就是这种态度?不想负责就不要说那种话!”
他说着便要走,粗暴地扯开门,严誉沉着脸叫住他:“丁韫成,我才该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怎么了?”他扭过身,头发虽然半干了,有几缕还湿哒哒地滴水,把他白色的短袖滴湿了。
“你过来。”
“你命令我?”
“不然呢?”严誉臭着脸,找来吹风机,放在茶几上,用很强烈的命令语气教训小孩一样道:“把头发吹干了才准走。”
“你还操什么心。我求你你都不去给我开家长会,现在管这么多。”
严誉被他气得牙痒痒,“谁说我不去?”
“你去?”
“去。”
“没耍我?”
“没有。过来。”
少年虚了虚眼睛,当即丢下书包,几大步跨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相熟劲儿又上来了:“姑姑,你得帮我。”
“吹头发你自己不会?”
“我会。”他低头看看她的吹风机,小小旧旧的,电线都泛黄了,他嫌恶地皱起眉:“但是这么烂的吹风机,我真没用过。所以开关在哪里,吹出来的风没有毒吧?”
“你……!”严誉气得脸青,一把收了吹风机,“是有毒,别吹了。”
“姑姑!”
“你以前没叫过我几声姑姑,有事求我了就叫得这么亲热。”
“那是你以前不给我机会。过年的时候你暗示我了,我懂了,所以我现在来找你不是很正常嘛……”他一边嘀咕,一边捋着湿发。
“你有车吧,我不能骑自行车了,你送我。”
“没有。”
“什么意思?”
“我没有车。”
“那你怎么出门上班?”
“我走路。”
“……难怪你起得比鸡早,我都来这么早了,还差点错过你。”
严誉想说,还不如错过。但她是个成年人,又是长辈,和丁韫成斗嘴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于是她选择闭嘴。她给他找来一张干毛巾,扔给他,抱着手臂,耐心地看着他又把头发擦了一遍。
“我们打车去。”
“出租车很臭。”
她放下手臂:“那我不去了,你自己骑车去学校吧。”
“不行。”他再次将用过的帕子扔在沙发上,背起书包,打开门,看着她,眼神决绝:“姑姑,为了你,我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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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比较忙,不好意思。我爱姑姑,我会继续写。男主叫女主姑姑而不是小姨,主要是因为称呼迭字更加涩,他是个涩比。这篇文我不会有意开很多车,必要时候会好好开,我更喜欢写他们之间的互动,我可太爱写倔比说话了,写他俩我直接快乐加倍噜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