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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绝对是想多了,妮可。」面对妮可的詰问,彼得罗恩支吾着说。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美好的用餐时间。而他们刚结束现场蒐证,正步行于中央医院前往艾伦诊间的路上。
    这阵子,彼得总觉得自己特别倒楣,怎么局里老派他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三餐不定时便罢,还得处理兇案週边亲友的恶意情绪。不仅如此,过几天等艾伦甦醒后,他还得返回现场做重建与模拟,同时等待市区返传的检验报告。多重压力夹击下,实在烦不胜烦。
    而归根究柢,还是人手太过短缺。彼得看着身边熙攘来去的蓝衣护理员,怨闷地想:这社会就是如此病态,超时又超力的不合理劳动,总是层出不穷!若早晓得这半年倒楣案件这么多,他就该在某人休长假前,尽早递上新警员申请书了。倘若当时能通过,他现在早在办公室喝下午茶,又何必这样来回奔波?
    尤其后头还跟着一个棘手人物,简直让他恨不得倒地装死!
    感觉前人特意加快的脚步,妮可也不屈饶地小跑跟上。「别装了,罗恩警官。我看见你飘移闪烁的眼神,你肯定知道什么吧。」她抓着彼得的袖管半叫吼道,感到气喘吁吁。她没料到「甜甜圈彼得」竟有这么快的脚程,要不是自己有晨跑的习惯,要跟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见妮可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喊,彼得赶紧摀住她的嘴。「我的天,你别这么大声!」他慌道,像是丢不得人,又或是避着谁。趁着其他护理员行注目礼前,他拉着妮可进旁边的支道。「亲爱的妮可啊,你为何老追问布兰登的事?他可是报案者啊。」他蹙眉解释。圆胖胖的脸皱成一团,像是块英式司康。
    「亲爱的彼得,你别哄我了,作贼喊捉贼的歷史案例向来罄竹难书!况且我刚问过小镇口的提恩爷爷了,他跟他孙女都看见有轿车近日频繁出入小镇!」
    「呃,那并不能代表什么吧。」彼得小声说,但这套说词显然也说服不了自己。「总之你得相信我,兇手不可能是布兰登。」他道。这句倒是斩钉截铁。
    妮可冷笑。「为什么?难道你与那可疑傢伙略有私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警界那些小破事,就像你当初交好那克制不了欲望的嗑药浑蛋那般。」
    可话说至此,她突然圆睁着眼。「哦不,我的耶穌啊,该不会他……」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彼德,躑躅半天吐不出任何完整的单词。
    彼得叹了口气。「嘿,先镇静,妮可。」他安抚道。他早料到聪颖的妮可会看穿一切,也明白再一味隐瞒只会适得其反。「好吧,只要你愿意保持缄默、离开这儿一阵子,我保证知无不言。」彼得眨眨眼,无比真挚地说。
    继那事之后,艾伦昏睡了整整两天。
    待他再度甦醒时,诊间吊掛的日历已翻至一月三号。显然,外头雪霽天晴,又是个明媚的好日子。午后的温煦阳光从窗檯洒进,落在洁白墙壁以及光亮的地砖上,透着可爱的粉嫩光泽。即便空气里总泛着一股淡不可闻的消毒水味,但由于空间宽敞且明亮,仍令人感觉分外舒适。
    当然,或许其间也存在某种侥倖心理。毕竟在实行公医制度[13]的e国,光是看病就得註册大把时间。没有重大病症的前提下,能有一张病床供自己躺睡,绝对是值得年轻人打卡纪念的事。
    所以看着手上的输液管及腰腹的管线,艾伦心里也挺好奇为何自己能躺在这。但刚醒来这会,他的思绪还纷乱如麻。只晓得隐约在他记忆深处,似乎在许久之前他也待过类似环境。或许,还待过好长一段时间。
    但他依旧不敢确定。这段时间来,某些画面总是来得迅捷又稍纵即逝,如同那些无法控制的预知梦一般……
    甦醒过后,艾伦又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天。期间只有彼得来过一次,他身着便装,也没说什么,彷彿仅是以私交探访。即便这交情总建立在那些不幸之事上头。
    彼得悠哉地坐在客椅,手里熟练地转着苹果削皮。他告诉艾伦,妮可前两天探望过他,但由于前阵子接获都市里的演讲邀约,她不得不先离开佛格一段时间,过几日就会回来。
    听至此,艾伦又想到了布兰登。就艾伦的印象,那傢伙似乎打从耶诞晚会结束后,就彻底不知踪影。他也不奢求他来看他,只期望自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那隻醉鬼不暴毙在家才好。
    日子又悄悄来到第四天,艾伦终于办理出院了。看着替他拆除身上管线的蓝衣天使,他才意识到,这次的住院之旅几乎佔了他七分之一得美好假期。
    这是挺悲伤的发现。艾伦悵然地想。毕竟对任何工作狂人来说,能稍微歇喘一会、甚至只是去外头走走,都是极为难得的体验。再说,他可不是真正意义的工作狂人,每每被工作缠身之时,他内心多想拋开一切、踏遍佛格的每条陌生巷道!可眼看这大好时光,如今居然得糟蹋在病院里,岂不让他感到鼻酸?简直是个不思议的巨大浪费!
    但休假与否还不打紧,尤其站在柜台,握笔看着手里的药物自费单这一刻,艾伦的眉间皱褶简直深得能夹死一隻蚊子。毕竟,挚爱的耶和华啊!他绝对是看错金额的位数了吧?他真得再进手术室一回,好让那些自作主张的可恶医生,把那堆该死的昂贵药物挖出来退费!
    「别老咬牙切齿的,小艾伦。我怀疑你待会就会拧断医护员的小脖子。」艾伦后方,有人阴惻惻地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艾伦惊讶地回头。「布兰……登?」他瞇眼看着眼前人,「我的天,你这是来探望我?」看着布兰登手里的新鲜花束与一身齐整正装,艾伦毫不保留地表示讶异。毕竟谁都无法置信,布兰登竟也有贴心的一面。他原以为布兰登这辈子都不会花钱在与酒品无关的事物上。
    「哦,你说这个?」布兰登也跟着看他手里的花,「当然不是给你的,笨蛋。想得到我的关注,你还得排队领牌。」他对着艾伦露齿一笑。灿烂的就像他手里的明媚鲜花。
    被这般嘲讽,艾伦自然心情奇差,也不想与布兰登同路。他觉得那傢伙实在得瑟的过分,并且症状有日趋严重的现象。但鉴于布兰登现在预备探访的人,艾伦认为自己还是得走一趟,因为他们即将探访的对象,正是许久未见的:吉儿费尔普斯。
    艾伦跟在布兰登身后,看着前方人那对宽阔臂膀,他开始思索自己与此人的相遇究柢存在什么样的孽缘。也许是无意中得罪了命运之神摩罗斯,所以这不顺遂的生活才被注满戏剧化的悲剧。
    就谈谈这阵子吧,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案件,又是这个来歷不明的男人。种种繁杂事件环绕在他四周,侵扰他的生活,使他必须在这些曲折狭缝中,艰难地择路而行……
    吉儿的病房落居三楼,那是一个阳光充裕的边间。她待在最里头的病床,正半躺着阅读书籍,神情相当专注,脸庞看上去也红润有精神。
    一看见艾伦,她即刻惊喜地叫唤:「啊,沃尔顿先生!」然后在某人心态不平衡的几声咳嗽后,怯怯地又道:「您好,戴维斯先生。」
    得到满意的答案,布兰登这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手里的花束装进矮几上的水瓶里。
    「嘿,吉儿,现在感觉还好吗?」艾伦微笑走近,同时拉过椅子坐在吉儿床侧。
    艾伦注意到她的沙哑声线,似乎从上次的灾厄中还尚未恢復。其实在吉儿住院的这段时间里,艾伦独自来过几次。最后一次是平安夜前两天,那时吉儿还在昏迷状态,身上缠绕呼吸辅助系统等设备,模样孱弱而憔悴。显然过长时间的缺氧与严重呛伤,带给她身体极大的损害。
    但现在好歹能说话了,想必状况已好上许多。
    「她很好。但昨天才拆除氧气罩,还是避免多说话,声带还有伤口。」布兰登指着喉头,代为答覆道,「所以吉儿,我劝你最好自佳珍重,你也不想你那可怕父亲跳出坟墓掐死我。」他扬眉,对吉儿威吓道。
    面对布兰登的恫吓,吉儿赶紧低下头。「是、是的,戴维斯先生。」但眼角瞥见对方突然凌厉的眼神,又连忙摀住嘴巴。她记起他的叮嘱了:不再摧残那副疲乏声带。
    见吉儿如此识趣,布兰登这才勉强饶过她。他拿起矮几的茶壶走出门,说是要替吉儿盛热水。就留下艾伦与吉儿独处。
    看见吉儿与布兰登挺熟稔的互动,艾伦也感到意外。毕竟以他的印象:一边是可爱乖巧的学生,一边是自视甚高又挟恩图报的醉鬼,俩人就是搭不着边的平行线。
    并且,艾伦没听漏她对布兰登的称呼。
    「对了,你刚称呼他戴维斯先生?」他疑惑地问。毕竟「戴维斯」与「柯尔克拉夫」,发音差异可不仅一点。
    吉儿看着他,乖顺地点头。「是的。文森特戴维斯,他曾是我父亲的学生……当然,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父亲在首都任教。若天上的祂知晓以往最担忧的学生,竟娘考进伟大的市警署,祂必定感到无比欣慰。」她垂下眉眼,微笑着轻声说。幸福的模样,像在回忆极为美好的往事。
    但艾伦只是圆睁着眼,愕然地望着她。
    [13]英国实施公医制度(nhs),是一种由国家支持,国民享受免费诊疗或急救的医疗制度(但药费自付)。因由如此,病患总得大排长龙,诊治效率与品质普遍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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