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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芄没有回答,她装睡着,郝加诚也没拆穿,两人拥抱着各怀心事的度过了这个雨夜。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的暴雨把夏季尾巴上赖着不走的余热浇了个一干二净,清晨醒来感觉到了寒冷,乔芄裹紧被子,想着这几天要把冬日的被子取出晒一下,凉被无法再盖了。
    床头放着郝加诚换下的睡衣,躺着看了一会儿,乔芄忽然翻身把脸埋进衣服里,他们住在一起很久,香味融为一体,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郝加诚身上的要更好闻一些。
    也许再闻不到了。
    郝加诚离开第二天,乔芄心不在焉,工作上出了很多错误,骆清看不下去,请她共进午餐时询问是否身体不适。
    早上出的一稿连新手都不如,根本不是她的水平,如果郝加诚在,大抵要被批评。
    “对不起”乔芄低头同他道歉,这两天她心里七上八下,不安感隐隐作祟,始终无法平静。
    知道无法再工作,没有加班,到点乔芄就离开了公司。
    路过天桥,把车停到路边,乔芄望着桥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出神,郝加诚什么时候回来呢,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知道了吗。
    手机响起,罗津打来电话叫她回别墅用晚餐,雨后阿姨将园子里的菜摘下许多,已经整理好,饭后让她带回去。
    这让乔芄想起大学时代,每次假期结束,室友们总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那些都是家人为她们准备的东西,乔芄很是羡慕,从没想过有天她也能够得到。
    每次从罗家离开,后备箱总会被各种水果蔬菜塞满,或许不值钱,可她很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以至于无法干脆的拒绝。
    隔着院门看见罗盛的车,乔芄快步走进厅内,见罗盛一身家居服躺在沙发上,歪歪扭扭没个正形。
    乔芄走到他身边问:“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罗盛很是疑惑的啊了一声,将电视静音,他坐起来反问:“什么出差?”
    郝加诚骗了她。
    乔芄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过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没有说话,打开门坐进车里,乔芄捏紧方向盘,问道:“你知道了是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乔芄当即就想起他冷笑时眼睛里的凉意,她攥紧手机,抬起头深呼吸:“见面聊好吗,我可以解释”
    至少让她再见他一面。
    郝加诚没有拒绝。
    担心他情绪不好开车危险,乔芄想要去接,只是话刚说一半,郝加诚直接挂了电话,事到如今,他连她的关心都不想要了。
    胃部泛起疼痛,乔芄低下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疼还是十年前更疼?
    应该是那时更疼,毕竟比起身体的伤痛,心理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太久的缘故,郝加诚觉得现在更痛,他痛的拿烟的手一直在颤抖,不得已只能用另一只手狠狠握住,可是烟灰还在掉落,郝加诚看着洁白的瓷砖被灰尘慢慢覆盖,颤抖停止,疼痛转移,熟悉的酸痛感从眼眶里开始翻涌上来。
    当初乔芄告白时他也曾如此慌乱,可是那会儿不会感觉到痛苦。
    缓了口气,郝加诚撑着腿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到移门边,抬头是挂满的衣服,乔芄的裙子颜色明艳,衬的旁边的黑衬衫更显暗沉,不想再看,低下头却又看见满排的花花草草围绕着乌龟缸,他想起乔芄低头浇水的模样,想起乔芄坐在地上和他整理缸景的模样,避不开,逃不掉,这个房间到处都是他们相爱的痕迹。
    人在受到巨大打击时反而能够冷静下来,郝加诚仔细回想过去几年,他想起乔芄对他眼睛的在意,想起她好多次突兀的道歉,想起她不计回报的付出,那些加班加点的深夜,工位上忙碌的身影,直到初次见面。
    那会儿创业只是为了有事可做,好让父母不那么担心,没放心上,所以临近中午他才到公司,进门时乔芄仍在打扫,在不知面试能否通过的情况下,她帮忙清理了灰尘,还抽空替他面试了两个应聘者。
    他应该猜到,不可能有人毫无所图的对一个人好,只是太离谱了,他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同十年前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前天有人给他寄来文件,里面是一张相片,看见女孩的瞬间,陈旧的记忆疯狂复涌,他忽然想起乔芄客厅摆放着的那张照片,怀疑的种子一旦开始萌牙,所到之处,皆是端倪。
    那个雨夜他仔细打量乔芄,仍然不愿相信,结果第二封信件如期而至,他的世界终于开始坍塌。
    他在乡下的房子里呆坐了一整天,院子里的草又长了起来,泛黄的树叶飘落到廊下,滚到他脚边,郝加诚坐在台阶上,望着荒凉的庭院,感觉到了冬日的临近。
    晚间独自在后院升起火堆,将红薯丢进去时他想起上回,那会儿还是炎热的夏日,柴火燃烧后,他和乔芄热的跑到廊下坐着,橙红的火光照亮院墙和他们的脸,西瓜的香甜味,乔芄的笑容亲吻和拥抱,郝加诚到现在还记得。
    他呆坐到深夜,直至火光熄灭。
    这么多年,明明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可最终郝加诚觉得那些问题有没有答案已不重要,现下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进门闻见浓重的烟草味,没在客厅看见人,乔芄走向阳台,郝加诚站在栏杆边,脚边落了一地烟头。
    他很爱干净,从来没有把烟落在地上过。
    没等乔芄开口,郝加诚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茶几前拿起一个文件,随后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
    穿着学士服的乔芄,穿着校服的乔芄,还有一张已经发黄,年幼的乔芄,她们贯穿了乔芄的小半生。
    照片上的女孩太过瘦弱,不怪郝加诚认不出来,这些年乔芄蜕变太大,她从骨子里开始重生,蛮横的成长过程使她丢掉了过去的一切,连唐苒都无法找寻她过去的痕迹,更何况分别了十年的郝加诚。
    乔芄用力将手指蜷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让她镇定下来,她想去握住郝加诚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这样明显的抗拒,乔芄红了眼睛,落下泪来,这些年累积的压力在这个时候陡然崩塌,压的她再无力承担,她想过事发后郝加诚会如何反应,可是真的发生后,她根本无法接受。
    见到她哭,郝加诚下意识感到后悔,可是没办法去哄,他问乔芄:“告诉我,是不是你?”
    再开口,声音已经颤抖,乔芄回答道:“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是的,答案已然知晓,可他依然要问,他想要彻底的死心,不留一丝幻想。
    “我要你说,我不信任何人的话,我要听你亲口说”
    他的意思是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会信吗?
    “是我,对不起”
    谎言终究是谎言,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想再骗他了。
    郝加诚觉得痛,也觉得恨,十年前他可以去恨那个女孩儿,那个男人,那场导致他车祸的一切罪魁祸首,甚至连医生都可以无差别憎恨,可是现在,他心中因怨恨产生的高塔轰然崩塌,不知道该恨谁了。
    疼痛来的汹涌,两天的睡眠不足,导致左眼模糊到看不清乔芄的脸,他红着右眼,近乎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走的远远的!”
    是啊,她为什么不走远一点,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毕业后她可以留在当地,也可以去唐苒的城市,以她的学历和能力,到哪里她都可以活的很好,可她偏偏回来,偏偏要用尽一切办法留在他的身边,她努力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他难过吗?她到底想要把郝加诚欺负成什么样才肯罢休,她明明…只是想要他开心而已。
    见郝加诚要走,乔芄急忙追上前去挡住房门,她知道,今天郝加诚离开这里,她将再也见不到他。
    “让开”
    乔芄抬头望着他,眼里噙着泪,寸步不让?。
    郝加诚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张会让自己心软的脸,他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不想对你说难听的话?,让开”
    乔芄依旧不动,她摇着头,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别走…求你,别走…?”
    心虚又坚定的挽留。
    郝加诚再忍不住上前一步捏住她的后颈,他低下头紧盯着乔芄的眼睛,问出了最想问的话:“告诉我,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愧疚?”
    对他的在意,对他的爱护,近两年给予他的一切是否都只是因为对这只眼睛的歉疚。
    乔芄的沉默给了他答案,郝加诚松开手,没忍住笑了两声,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乔芄被推到一边,她拉住郝加诚的衣角,小声地说:“我爱你,加诚…我爱你”
    她不否认其中掺杂着愧疚,可是难道因为这样,他就看不见她的爱吗?他不可以就这么否定掉她的感情,他不能这么做。
    “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从来都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想要弥补,哪怕是一点点”
    “是我的莽撞和懦弱导致了一切,这些年你过得不好,我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正常的生活,加诚,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让你难过,对不起,你可以讨厌我,恨我,可是你不能误解我,我是真的爱你”
    可是你还是让我难过了,郝加诚这么想着。
    乔芄很聪明,如果初见坦白,他看都不会看她一眼,而几年过去,成为恋人后的他再得知这件事,恨意被爱人的身份削减,以往种种温存浮上来压住久远的疼痛,他居然只是生气于她的隐瞒,甚至没办法去恨她,在他心里,好像乔芄和那个女孩还是两个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正因如此,郝加诚才更生气,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是真实存在的,是他自欺欺人。
    过去那些痛苦呢,他的眼睛,他的人生呢,就这样忘记吗?他能够忘记吗?
    至少现在,郝加诚无法忘记,左眼剧烈的疼痛吞噬着他的理智,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那你想要我怎么办?难道你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你谈情说爱?凭什么,林乔芄,你已经够自私了”
    自私?
    乔芄怔怔的松开手,她窒息般的捂住喉咙,试图解释些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而道歉,她已经说了太多,郝加诚也已经不想再听。
    “近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算我求你”
    说完这句话,郝加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乔芄跪坐在地上,半晌忽然起身冲进了洗手间里,她吐的厉害,本就虚弱的身体颤抖着,疼痛着,直到胃部泛起酸水她还在反射性干呕,并不是胃的问题,而是单纯的恶心自己。
    她确实太过自私,自私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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