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刚才一直在拼命地搓手,这时举起手臂几人才注意到,黄大仙的两只前爪上已经被烫掉了一层毛,掌心也燎起了几个大水泡,可见那铁链炽热到什么程度。
几十年修为的地仙尚且如此,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吃红枣”?
白刺猬举起鼓槌敲了一下,颤巍巍道:“上前吧!”
石室里的几双眼睛齐刷刷转向兰朔,少女一时间又惊又急,抓在扶手上的手指也不由得攥紧了,正想朝他使个眼色,却见兰朔气定神闲上前一步,站到了火堆边。
如此目中无人的气势,仿佛根本不把斗法放在眼里。谢萦都被他唬得愣住,几个地仙更是完全惊呆了。
黄皮子只道是这对兄妹手段超凡,跟着他们的凡人都能使出法力。它心里无端便虚了几分,可又不肯相信他能胜过自己几十年的功力,指向铁链尖声叫道:“还不快来!你不敢吗?”
铁链落在火焰之中,已经烧得发红,看一眼都觉得热浪扑面。
谢萦面色微变,不觉站起身来,而兰朔已经朗声道:“黄大仙,不过一根铁链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我还觉得它烧得不够热呢!如果我现在就拿起来,岂不是显不出苍溟之君的威名?”
这话狂妄至极,可是气势莫名就压人一头,黄皮子警惕地一缩脖子,道:“你要干啥?”
兰朔却不答话,俯身拾起一根树枝。
众目睽睽之中,他把自己的手套翻了过来,扯开内侧的棉质衬里缠在树枝上,随后伸进火堆中点燃。
火苗蹭地窜上了棉布,极其明亮的光焰,让树枝顿时化作了一只熊熊燃烧的火把。他单手持着树枝,仰起头,竟然将燃烧的火焰向自己口中送去。
火焰外侧还是橙黄,内里已经烧得白炽,可见温度已经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而他居然张口,把火焰生生吞了进去!
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在几道震惊的视线中,火苗已经消失在他口中,兰朔面色如常地一松手,嘴唇边只剩下几缕青烟。
他将焦黑的树枝丢在地上,微笑着一低头,问蹲在地上的黄鼠狼:“大仙,如何?”
*
毕竟是比较讲究姿态的,兰朔没有像黄鼠狼那样伸着舌头给大家看,不过他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语气也稳定含笑,绝对不是口腔里被燎出水泡时能做到的。
生吞熊熊燃烧的烈火之后,他似乎毫发无伤。
室内一时间静到只有火堆噼啪燃烧的声音,男人回到谢萦身后,脸上笑容淡淡,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哥哥还对他做了什么?麻瓜一夜之间得道成仙了?!
少女的视线也不由得跟着兰朔转了半周,见他眨了眨眼示意,谢萦转头对黄皮子道:“怎么样,你服不服?”
黄大仙身体还直立着,两条腿已经开始机伶伶地左摇右晃,显然是比她还震惊得多。
不过它还是不肯死心,一缩脖子争辩道:“可是他没有‘吃红枣’,这不能算!这不能算!”
兰朔慢条斯理地反问道:“铁在火里烧才会变热,火难道不比铁热得多?”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黄皮子被惊得头脑一片空白,不趁着现在赶紧逼它认输,更待何时?
谢萦脸色一沉,语气瞬间变得极为严厉,喝道:“你们亲口在黑老太面前发的誓,谁放进嘴里的东西更热,就算谁赢,你敢反悔吗?!”
黄鼠狼被她疾言厉色地逼问,不敢说自己要反悔,可是震惊之下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它两爪抱住自己的脖子,一时间后背都弓成了一个弧形,把头一下下往地上撞,像是想赶紧想清楚,可是一时间怎么也挑不出错。
百般焦躁之下,它说话的语气也弱了很多,小声道:“你说得不对。”
谢萦喝道:“哪里不对?你觉得不对,你也凑到火上去舔一舔!”
兰朔笑而不语地站在少女背后,轻轻舔了舔自己的上颚。
这种街头魔术是他在伊斯坦布尔时学到的。
当时杂技团的老艺人在路边孤独地吹着口琴。兰朔莫名被那首不知名的小调打动,给了那个老人几张大额钞票。也是度假时很有闲心,他多在街边的咖啡厅待了一阵,老艺人给他吹了十几首曲子,最后又教了他这种拿手魔术。
看起来很吓人,实则只要掌握技巧就没什么危险。
明火燃烧需要氧气,而在吞火之前他深呼吸了一口,将口腔里的空气吸入肺部。氧气供应不足,火焰就会变得非常微弱。他再在张嘴的瞬间迅速用力呼气,含入口中的时候,火焰其实已经熄灭了。
……他提前要求喝水,也是因为水蒸气是热的不良导体,他口腔里沾着一层水,水分受热时立即汽化,形成了一层绝热保护。
而且,火焰燃烧时温度是分层的,更何况布料着火点不高,火把的外焰其实只有300度上下,而铁链是放在将近1000度的焰心里烧,两者温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动物生来怕火,对火焰向来避而远之,如果不是要比拼法力,地仙们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靠近火堆,更别说了解火焰哪一部分温度更高。
他欺负几个地仙都没有物理常识,偷换概念是张口就来。而黄鼠狼两爪不停扒拉着地面,确实是怎么也不敢把舌头贴到火上去舔。
也是他胆大心细又兼脑子转得快,才能想出用这种方法来唬人。其实地仙从动物修炼得道,论起见识心机来远远不如狡猾的人类,不过若是没有谢萦兄妹的声势镇着,它们也断然不会给一个凡人忽悠它们的机会。
口腔里异样的灼热感已经彻底消失,大概是连皮都没破。
兰朔低头望向面前端坐的少女,只见谢萦就坡下驴,说话语速飞快,已经快要把黄大仙训得缩到了墙角。
“不敢?看来你也知道是火焰更热!他已经吞了烈火,愿赌服输,你还有什么好说?!”
数落完黄皮子,她又转头去看黑熊,“黑老太,这是你的山衙门,你也该下个论断了!”
黄皮子想不出办法,正疯狂地绕着火堆转圈,因为速度太快,几乎已经变成了一道黄影。另一旁谢萦声色俱厉,心其实也暗自提到了喉咙口,毕竟不知道兰老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她生怕黑老太看出什么端倪。
只见黑熊魁梧的身躯前后晃了晃,沉吟片刻,才抻着脖子,缓缓道:“火比…铁热,既然…是这样……那便是…你们赢了。”
她的话音落下,黄皮子“啪嗒”一声栽倒在地,开始捶胸顿足地用爪子拍地。与此同时,一直半坐半倚在墙角里休息的丛增芳听懂了几人的话,也爆发出一声狂喜的啜泣,捂着脸大哭起来,石室内一时嘈杂不已,乱成一团。
谢萦正待回头看看身后的男人,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喊道:“肃静!”
白刺猬的声音一响,黄鼠狼那能震破耳膜的尖叫声便陡然停了。白刺猬不理它,举起鼓槌咚咚敲了两下,又亮了嗓子,开始唱歌:
“黄大仙,你听好,不要吵来不要闹,
你要留,须听令,老太要把闲事管。
你要走,我不拦,扬鞭打马要回山。”
唱完了跳神词,白刺猬趴在鼓上,又颤声道:“黄老太爷,你输了盘道,以后便不得再缠着小丫头做弟马。黑老太发话,你服不服?”
黄皮子从地上直起脖子,半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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