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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霜从雪原返回,见到浓烟笼罩的大圻山,简直不敢相信!逢人便问:「什么时候火烧山?住上头的人逃出来了吗?」
    路过的樵夫摇了摇头:「不知道,突发的大火山脚的人家都未必逃得掉。镇上李家有个善堂收了不少失去父母的孩子,你若要找人别上山了,去善堂找比较快!」
    猎户李大富路过,劝她:「别上山了,途中让浓烟呛昏都不一定。大河若在世,一定希望你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每个字云霜都听得懂,为什么拼成句子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抓住李大富的手:「容哥还活着对不对?他在某处等我对不对?容哥一定还活着!」她抬头看见李大富怜悯的神情,几乎快要发疯!
    她忽然不想听见李大富的声音:「你骗我,容哥一定还活着!他不可能丢下我,我们说好一辈子都会在一起!」说完话云霜就跑了,一路往上山的路去。
    她的身影窜得太快,只能隐约听见李大富在远处唤她:「云姑娘,别上山,山上的火势更旺,此时上山太危险了!」
    这个声音随着她上山迈开的步伐,越来越听不见。
    浓烟一直窜来,云霜索性放弃人形变回了狐狸,她贴着地面呼吸,四隻小脚迈开的步伐更快,她没有一刻如现在归心似箭!
    窜过烧毁的树林,路过她跟容大河玩耍的小溪,一幕幕回忆让她一面奔跑一面流泪。
    不知是不是过于着急,她失去了推算时间的本能,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容家应该没有这么远,又再折返。
    再次路过树林,云霜有个感觉,容家应当离树林不远才对!
    她在浓烟迷漫中乱窜,东南西北早就分不清,直到踢到一样东西,这东西很大很坚硬,彷彿石造的高塔。
    适时吹来一阵风,她终于看清这座「石塔」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座井,大圻山腰唯一的一口井就在容家后院!她连忙看了四周,早就没了房子,成了一堆坍塌焦黑的木头!
    「容哥!」她焦急的眼泪直落,想要翻开木头,无奈狐狸的她力气太小,于是变回人形,趁着浓烟消散大半,拼命的挖,容家的房子让她挖遍大半,都找不到容大河!
    她颓然坐在焦黑的木头前,两眼发直。
    忽然间口好渴,她向井走去,想打一点水解渴,结果水桶丢下去,又深又远的吭噹声让她的心同时被重击一遍!她连忙拉起水桶,看着空无一物的井底--水没了?
    这场大火蒸乾了水?云霜睁大了眼,如果连水都没有,容哥有可能还活着吗?
    忽然间她看见地窖的铜环,颤抖着向铜环走去,她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汗巾绕过铜环,一口气拉开地窖的门。
    里头飘出一股熟烂的粮食味,云霜想进去,又让里头的热气蒸了出来,无奈等了好一会儿,蒸气散得差不多了才踩着梯子往下走。
    里头果然只有粮食,还有几隻被热死的老鼠,云霜踩着梯子回地面,忽然撞到一个尖角,那个东西落了下来又打中云霜的脚!「唉哟,好痛好痛!」
    她看见一个深色的木盒,将它夹在腋下爬梯子,出了地窖,她找了一处颤着手打开,掀盖果真见到顶盖内层那枚精巧的镜子。盒子的第一层放着梳子、珍珠夹子跟各色鲜亮的发带,她没认错,这个木盒正是她放在容家的妆匣!
    打开下面的抽屉,多了几付从来不曾见的耳环,耳环底下压着青碧色荷包,打开荷包,里头有一枚观音玉坠,这枚玉坠她同样不曾看过。
    她本不打算再翻首饰,却隐约见到第三层抽屉夹着纸条,她连忙打开,发现是流苏阁的字据,里头写着容大河付了三十两订金,打了一副赤金的头面,约定拿首饰的日子,正在她生日前夕。
    她的妆奩不会在地窖,除非是容哥带出来放进地窖!
    云霜捏着字条哭了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况让容哥带着妆奩逃出来?后来躲无可躲只好将妆奩藏在地窖里?
    妆奩在地窖,容哥又在哪里?
    她将妆奩收进储物手鐲里,正要起身才发现漏掉那枚观音玉坠。
    玉坠??六年前有个轻松解了诛仙阵的少年,他家似乎在洛县?
    ***
    云霜到了李府敲门,家僕前来应门:「来了,您找谁?」
    云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谎称:「我是李沅谨的朋友,叫作云霜。」
    李沅谨这名字是有次来李府送货物时知道的,那时李府大少爷刚中案首,李家大摆筵席,她问容哥:「敬酒那人是谁?」
    容哥告诉她那人是洛县有名的神童,叫李沅谨。她却认出这人是当初解诛仙阵的少年!他跟当初那女子一定不是凡人!
    此时在李家门口,家僕上下打量她,最终带着她到了厅里。「您在这里稍待,少爷忙完便出来了。」
    家僕走了之后云霜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于是走出来看风景,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这位云公子长相俊美,穿着也不俗,怎么这副模样上门来,活像在炭火堆里打滚过。」
    云霜这才看看自己的衣服,一身白衣早就染灰破损,她怎能顺利进到李府来呢?难道李府常有落魄的人来借钱?
    「大概是遇难了吧,我们老爷大少爷最好善乐施,不久前才在镇上建了个善堂,收留大圻山的那些孤儿们。」
    「据说大圻山整整烧了七天七夜,连隻鸟都没有逃出来。」
    「哎,那些孩子真可怜。」
    所以李府的人见她如难民一般,也没多大反应,大概将她被当成蒙难的公子哥儿,她自称是李沅谨的朋友,还有人愿意为她通传,真是万幸!
    那两人继续聊着:「你说咱们沅谨少爷这次中了状元,老爷不知道会不会多发赏钱给我们大伙儿?」
    「一定会,这可是三元及第!上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幸好现在是李姑妈掌家,若是继室夫人掌家,别说赏钱,没拿扫帚扫你都算不错了,哈哈哈!」
    「沅谨少爷也被那恶婆娘欺负了不少年,总算是苦尽甘来!」
    云霜听了不少间话,走回厅里李沅谨已在等她。
    李沅谨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皮肤白皙,身材頎长,穿着水色便衣,比起六年前云霜第一次见他更加成熟、英俊。李沅谨问她:「怎么来找我了?」
    云霜说:「我叫做云霜,请问你见了容大河吗?」
    也许觉得厅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李沅谨将她领进书房,关好门后开门见山:「云霜,你都见不到容大河,怎么会以为别人见得到他呢?」
    云霜忐忑不安的问:「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容大河是谁吗?」
    李沅谨听着这句话皱眉:「你不知道我是谁,却找我问容大河,为什么?」
    云霜小心翼翼的说:「因为你是神仙,神仙不是无所不知吗?」
    李沅谨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什么见得不多,神仙见得最多。你知道在人间的神仙你差不多都见了遍吗?」
    云霜不知道他为甚么这么说,只道:「我见过的神仙就是你跟当初的仙女。」
    李沅谨似笑非笑的看着云霜:「你没想过你跟容大河也是神仙吗?你见到的黑衣少女与少年也是神仙,你的三姐、四姐、四姐夫全部是神仙!」
    云霜挥挥手:「??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
    李沅谨斟茶给云霜,云霜捧起茶来,他刚好回冲一遍,这回斟给自己。
    喝过茶,云霜的状况好多了,李沅谨才缓缓说道:「神仙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有渊源才会一起出现。」
    云霜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反问:「可是我们毫无瓜葛不是吗?所以我不是神仙,容哥也不会是神仙。」这句话说得她眼皮直跳,她听她爹说过容大河是仙人转世,这件事她谁都没说过。
    李沅谨意味深长的看着云霜:「你怎么知道我们毫无瓜葛,猜的?可惜你猜错了。」他顺手又为云霜添了一杯茶:「你的小师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只有两位师兄,长兄如父不是吗?」
    云霜想起当初那位仙女确实叫她师兄,李沅谨若要骗她不可能心思细腻到六年前已经佈好了局,连当初那位仙女的称呼也不曾出错。
    李沅谨直说:「你叫作银霜,容大河叫作容华,你们两人与我同为天界神将,六年前遇见那位仙女叫作灵犀,她是你们的小师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当初你替了容华的值,遇上闯南天门下凡的时茜,你被时茜所杀。后来惩处下来,我与你守城不力,罚我俩一世为人,这生劳苦多灾,百年之后回归。」
    云霜听得异常认真,她问:「那与容哥有什么关係?」
    李沅谨抿了一口茶才答:「你当时的死状凄惨,七孔流血而死,很有可能让人散尽修为。这样的你下凡,容华怎么可能放心?所以他替了你的罚成为凡人。否则你如何出生在狐王家,一出生就踏上修行路,这要何等机缘?」
    李沅谨严肃的模样与六年前让仙女使唤还拿绣花鞋扔的少年截然不同,云霜却直觉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没有一丁点漏洞。
    李沅谨接着说:「容大河曾经凭靠灵玉死而復生,那块玉珮如今还在你的身上吧?」
    云霜紧紧捂着腰带里的玉珮不发一语,心里揣度若能用玉珮换来容大河消息,那么捨了玉珮也无妨!
    李沅谨却彷彿看穿云霜所想,他讥讽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玉珮我不要。相反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诛仙阵刻在容大河身上的诅咒,如果你善用这六年跟容大河成亲生子,那么容大河的诅咒便能解开,不再手脚冰冷像个活死人一样。」
    「修仙界或许残酷,可是细心如容华怎可能没替你设想。在你命悬一线,他交给你的玉珮自会保护你!」
    「云霜,你浪费了容大河的六年,也同样浪费了你的六年。你遇上的黑衣少女是天界三殿下,任你修练千年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六年的修练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云霜听到这里泪水早就夺眶而出,拿着杯子的手抖个不停,一不注意摔破了杯子!
    「对不住,我赔给你!」
    李沅谨摇头:「不用赔,一个杯子而已。云霜,旁人能帮你的终究有限,正如容大河遭逢此劫,你敢说跟你一点关係也无吗?」
    云霜踉蹌走出李府,一面走一面哭。
    ***
    云霜离开之后,当初的那名仙女,灵犀自水榭走了出来:「做什么欺负我二师兄,你欠揍吗?」
    「你们一个两个有完没完,我招惹你们了吗?容华跟我当了不少年的朋友,他没本事训妻,我替他教教银霜怎么了?」
    李沅谨让小廝重沏一壶茶来,又上了点心,跟云霜来找他的待遇截然不同。「你在水榭躲了那么久,肚子饿了没?吃点东西果腹。」
    灵犀一面吃,一面反驳:「我二师兄已经够惨了,你就不能说一些好听的话吗?」
    李沅谨嗤之以鼻:「你这么在乎银霜,为什么躲在水榭不出来?」
    灵犀扭着闪耀光彩的衣袖,良久才说道:「我二师兄是多么骄傲的人,她憔悴的模样一定不愿意让我看见。」
    灵犀叹了一口气:「斯年,我大师兄真的死了吗?」
    「死透了,又也许没死透,谁知道呢?」李沅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没有把话说死。
    灵犀的茶水空了,她还没开口,斯年已为她斟好。她知道斯年不会说空话,他说大师兄死了却没死透,她不禁问他:「是像十二年前那时一样吗,死了却復活?」
    她见斯年将他自己的茶杯冲过热水倒扣,知道他不喝茶了,她不禁有些焦躁,手指叩着桌面:「我大师兄有没有事?需要我出手相帮吗?」
    李沅谨说:「灵犀,你知道我帮的已经够多了,结果云霜浪费了这六年,依旧让容大河走向死路。这叫人如何帮起?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帮得太多只会害了她!」
    灵犀忽然想到斯年告诉云霜她是他没有过门的妻子,不禁拍桌:「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你不要对我师兄乱说话!」
    这句话说得李沅谨恼了:「我下凡前你明明已经允嫁,不是吗?」
    灵犀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要嫁你!」
    李沅谨说:「你若不愿意,我如何得了你的处子身?我问你:『我下凡了,你若有了身子该怎么办?』你还记得你怎么回我吗?你说:『若有了身子,我为你生孩子,等着你回来!』这样还不是允嫁,什么才是允嫁?」
    灵犀让他说得双颊发烫,不好告诉他当时是为了託他照看师兄们,才拿自己的身子交换,并不是真心想要嫁他!谁知道她似是而非的话让斯年赔掉一条命!
    如今她怎么对斯年说得出口当初是谎言,恼怒之馀口不择言:「你人间的相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若打算娶我如何跟她们交待?」
    李沅谨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说过多少次,当初吹嘘的人不是我,实则另有其人!」
    灵犀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推托的藉口:「那你扫了整整一年的男子天厕,得了厕所郎君的称号?」
    李沅谨叹了一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告诉你?本神将英明勇武,全是天帝那臭老头子嫉妒我,整出来的一齣闹剧?」
    灵犀被他气笑了:「你直接说天帝是你爹我还比较相信!」然后一掌劈断了圆桌。
    李沅谨闪得飞快:「我去问问我娘,看她当初有没有勾搭上天帝?」
    灵犀哪里是好消遣的个性:「你去天帝后宫认娘比较快!」
    李沅谨一面闪一面答:「为了完成你的愿望,本皇子立刻去认娘!」
    又一声巨响,这次换成书桌被劈断:「就是玩笑话,你别当真啊!」斯年已经躲到廊道。
    此时的灵犀哪里知道李沅谨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他真的是天界二皇子,只是跟天帝不合,寧愿守城门也不愿意当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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