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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公寓里,厚重的窗帘遮盖住了温暖的阳光,整个卧室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床上的被子下隐隐约约拱起来的一个人形的轮廓;公寓外,嘈杂的人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清晰的上下楼的脚步声,电梯开门的声音,这些噪音在安静的公寓成为了唤醒男人的魔音。
    晏初顶着两个黑眼圈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憋着一股起床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看了一眼手机,又将自己认命般地重新摔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上头,企图逃避这烦人的清晨。“嗡”的一声,手机震动,一只手摸索着将手机拿起来,只见屏幕上显示一条新信息,发送者则是一连串的陌生号码。
    “我后天要回老家了,下午两点的飞机,你能来机场送送我吗?我是真的爱你,可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不传宗接代根本不可能,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
    晏初皱着眉头,刚要把这个号码拉黑,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出现在屏幕里。
    “你孤家寡人一个,父母都不在了,没人管得了你,可我不行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我们两年的感情你就这样放弃了?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只是为了有个孩子让我父母安心,你就等我几年,等我离婚了,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晏初,我是真的爱你。”
    晏初盯着屏幕上“父母都不在了”的几个字,沉默着,随即拨通了那串陌生的号码。嘟嘟的几声,那边的人很快就接起来,带着止不住的欣喜。
    “晏哥,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那人还要再说几句软话,却被晏初冷着脸打断了。
    “李时,分手就该有个分手的样子,别对着前男友发骚,管好你自己。”
    那边愣了几秒,随即开始破口大骂。
    “妈的,你懂什么?孤儿一个,没人要的……嘟嘟嘟嘟。”
    这已经是他跟李时分手后接到的第八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了,也是分手后第一次被李时指着鼻子骂孤儿。
    晏初直接挂断电话,熟练地将这个号码拉黑,连带着短信一起删除。这回笼觉是睡不成了,他掀开被子,直接下床,走进洗漱间淋浴。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不多时,晏初湿着头发,裸着精壮的上半身从浴室出来。洗漱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俊美的脸庞,但却带着几分憔悴。黑眼圈,下巴上没打理的胡茬,眼眶里的红血丝,还有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疲倦感。
    他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可笑又难堪。
    半年前,就在另一间公寓,他还抱着李时在床上缠绵,畅想两人美好的未来,半年后,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此时却撕破了脸。
    李时,是他的交往过的前任中,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曾经是他认为的所谓的人生伴侣。
    高中毕业后,十七岁的晏初才清晰地确定自己的性向,他是个同性恋。这个认知一开始让他恐慌,矛盾,痛苦,他从心底里就排斥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性取向像是一个污点,是他难以启齿的秘密。
    后来,他从小镇走向都市,大城市的繁华与包容让他开始逐渐接受自己的性向,他开始一个人去很远的医院看心理医生,在医生的引导下接纳自己。
    他也试图去适应同志圈的环境,但由于自己的父母是教师,从小被教育严谨和修养的晏初,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圈子糜烂的相处方式。他隐瞒下自己的性向,像正常人一样上课,生活,拒绝身边女孩子的示好,与大学的朋友保持距离,然后,毕业后去往新的城市开始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三年前,李时作为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成为了晏初所在小组的新人之一。刚开始,晏初只是将李时作为自己同校出来的学弟,在工作上颇为照顾他,也耐心教导着他如何更快地适应公司的氛围。
    但这种关系,是什么时候暧昧起来呢?
    或许是早晨顺手捎带的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或许是李时工作挨骂时他坐在身边细心地指出错误时,又或许是下班聚餐时,这个青年总是殷勤地坐在他的身边为他挡酒,红着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晏初,让他帮忙送自己回家。
    某天晚上,喝醉的李时一如往常一般地让晏初送他回家,在车上,李时坐在副驾驶上不经意地问他:“晏哥,怎么来公司这么久,没见你提过你女朋友呢?”
    成年人的试探带着暧昧不明的意味,是关系更近一步时发出的信号。
    “现在是单身。”
    车开进昏暗的地下车库,心中爱慕的英俊上司就坐在咫尺之间,李时按捺不住悸动,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主动吻上去。当他发现晏初没有拒绝后,心中更是一喜,喃喃地轻声问道:“你也喜欢我,对吗?”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日子。
    美好的回忆太多,所以当发现身边的恋人变成面目可憎的恶人时,才会更痛。
    李时谈过不少恋爱,无一例外都是男性。他的父母意识到改变不了儿子的性取向,只能默认,唯一的要求是必须要有后代。所以李时的父母在他毕业后就逼迫他抓紧结婚,千方百计地为他隐瞒,试图骗一个无辜的女孩走进一场荒唐的婚姻,只为了给他家传宗接代。
    半年前,晏初在李时的手机上发现他瞒着自己,已经跟父母介绍的一个老家的女孩订婚了。他拿着证据质问李时,却换来对方一句不痛不痒的解释。
    “我就是为了应付我爸我妈,你也知道,女的怀孕很容易,只要她生了我的孩子,我就可以离婚,到时候我们还是能在一起啊。”
    李时俊秀的脸庞此时已经被扭曲成一个不择手段的骗子,晏初无法认同这样的观点,在他说出“现在的女孩就是好骗”的时候,已经彻底心凉。他当机立断地结束了这段两年的感情,十分决绝地分手,不留任何余地。
    李时也没想到晏初竟然如此绝情,他认为自己只不过是跟女人生个孩子,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他慌了,变着法地祈求晏初不要分手,各式各样的短信和电话层出不穷,装可怜,装病,喝酒买醉,以前能够让晏初心软的法子此时都不管用了。
    即便是这样,李时也未曾跟那个可怜的女孩说出实情,或许潜意识里,他就认同这样的方式。面对晏初的决绝,他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
    “你是个孤儿。”
    他们确定关系后的一年,晏初的父母去世,那段时间是他的低谷期,作为他的男朋友,李时适时地陪在他的身边,也是在那段时间,李时了解到了晏初的身世经历。而时至今日,李时却将晏初曾暴露在他面前的软肋狠狠地当作把柄,去攻击他。
    回忆结束,晏初盯着镜子里的脸,无奈地扯出一个苦笑。
    今天,也是他辞职后的第十天。
    父母的离世,昔日恋人的破裂,像是埋在心底的毒瘤,只等待一个契机,就骤然爆发,将他包裹在浓稠的悲痛和空虚之间,无法脱身。所以,在连续失眠后的一个早晨,晏初做出了辞职的决定,平静地递交辞呈。
    “嗡,嗡”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晏初从发呆中醒过来,接了电话,是发小赵峰打来的。
    “晏初,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去接你。”发小爽朗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明天上午九点。雨晴的病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安顿好了,你回来,我就跟我媳妇去医院了。”
    晏初辞职后的几天,恰好发小赵峰打来电话,求他帮忙看店。赵峰开的店是个休闲书咖,一楼是咖啡饮品区,二楼则是书籍区,店铺精致又实惠,装修风格颇受欢迎。近几年小镇经济发展得不错,他开的店正好撞上风口,人流量和利润一直不错。
    赵峰的媳妇是个泼辣直爽的女孩,前几年刚结婚,不料去年查出了癌症,需要长久治疗,花费高昂。赵峰急的要命,可又不能舍下店里的生意,这才想着办法找人帮忙照看一下。
    赵峰的店离晏初家的老房子不远,骑个车十分钟就能到,之前自己放年假的时候去过,帮忙招呼过一阵子,知道怎么运营。几十年的老交情,他不能不管不顾,于是便应承下来。
    挂断了电话,晏初看向窗外,低声呢喃道:
    “回家了。”
    言家。
    饭桌上,一家五口吃着饭。言骁的母亲赵美霖一边殷勤地给言父添饭,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骁儿今年要大四了,老公,你准备怎么安排我们宝贝儿子啊?”闻言,言枫冷笑一声,言骁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筷子,一言不发。
    “孩子大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言父淡淡地回答道。
    “哎,骁儿,你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说想去爸爸的公司实习?老公,骁儿也二十一了,该让他帮你分担分担了,年轻孩子吃点苦也算是历练了,有孩子你就别那么操劳了。”赵美霖面上一喜,忙放柔了声音说道,但是还是掩盖不住话里话外的欣喜。
    “言骁这么年轻,他懂什么公司的事情?”言枫看着对面这个小三儿上位的女人,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小枫,你大哥也是二十岁进公司,骁儿怎么不能进?不懂他可以学着帮忙啊,进公司打杂也行啊,你爸年龄大了,多个孩子帮他打理也是分忧啊。”赵美霖有些畏惧这个进了检察厅的继子,但是还是忍不住回了几句。
    “呵,”言枫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冷笑一声,看着赵美霖,“你觉得他配跟我大哥平起平坐吗?”
    “小枫,吃饭。”言煦皱了皱眉,英俊稳重的脸庞不做一丝波动,只是眼底的嫌恶一瞬间闪过。他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跟言骁这个私生子相提并论。
    说罢,言煦便起身,向言父说道:“爸,时薇还在家等我,我回去了。”
    言枫也不甘示弱,将筷子一推,懒懒地起身对着言父说道:“爸,外公那边也等着我呢,我走了。”
    餐桌上的氛围霎时冷淡下来,赵美霖不敢多嘴,只低头不语。
    儿子之间剑拔弩张,让言父头疼不已。眼看着两个儿子相继走出餐厅,他对着言骁说了一句,“骁儿,毕了业,去国外再历练历练,回国了再进公司。”这算是变相拒绝了言骁毕业后直接进入公司的请求。
    “是。”言骁僵硬的身子动了动,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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