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好?”香敛幽不知廉耻地又贴上来,手指摩挲着她的唇,鼻尖去嗅她发香,“山下人都说有女有子、儿女双全才是好,你也是这个意思?”
师祁芸皱眉:“什么谬论?女子本身就是个好,怎么扯上男的了?就因为‘子’?然而有史可查,诗经上曾有‘缵女维莘,长子维行’一句,便说明‘子’亦能专指女人,传到如今,早就女男都可用,何故成了男人的专指?按照你这说法,‘婴’、‘娃’这些字,都是专指女人了,男的用不得,然而他们却还在用,可见他们有多阴险,你若一谓弃让,这些字说不定会同‘儿’一样,彻底被他们抢走,你可知以前的年轻女子都是用‘儿’自称自己的?如今却见不到了,细细思量,你还想不通么?一谓割舍,不如强抢过来,让它变成自己的代名词,让他们自谋出路去,这才是正常人的行事逻辑。”
香敛幽被她这一番引经据典的说辞打动,面上却不显,媚笑着问她:“那照你这话的意思,妙之一字,是女人少则为好了?”
师祁芸头摇成拨浪鼓,反驳她:“少,是少年之意,其字意为少年女子为妙,从与其搭配之词便可看出其意,妙龄妙龄,自然是少女为妙的意思。”
香敛幽赞赏一笑,又说:“可如今,已有大部分称谓都被男子抢去,比如‘儿’、比如‘郎’,谁知以后,‘先生’一词,会不会也被他们不要脸的抢去,你除了眼睁睁看着,又待如何呢?”
师祁芸小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道:“确实棘手,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是绝不会再用那些尊词称呼一般男子的,一则他们不配,二则我实在叫不出口。我很好奇,男人好像特别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男人一样,疯了一般用各种词语指代自己,决口不提男这个字,好似颇为不耻似的,一想到这里,我便释怀,原来真正软弱草包的是他们才对,连直面自己性别的勇气都没有,仿佛知道自己不过是女人族群中分裂出的异化物一般,特别有自知之明的避短扬长。”
香敛幽问她:“方才那场刑罚,你瞧了,什么感受,你吐得可是很厉害,可觉得我恶毒?”
经她提醒,师祁芸又忍不住回想方才的场面,下意识干呕几下,道:“通过方才几场谈话,足见姐姐你是位明事理之人,怎会恶毒?前番打交道时,我便知道你抢上山的男子都是有过之人,那男子身处监狱,想必是犯了此地大罪,冒昧得说,他是死有余辜。”
香敛幽眼睛一亮,满是兴趣地瞧着她,笑道:“你倒是明辨是非,若搁山下,一帮子男的会指着我骂毒妇呢。”
“他们的嘴向来只为自己辩驳,他们的公道也仅限于‘公’人,对女对男,他们有两套标准,男的就算是做到了圣人地位,也仍然对女苛责对男宽泛,我之眼中,这种人再圣也圣不到哪里去,与蜣螂无异。就拿最会嚼舌根的读书人举例,他们常言‘最毒妇人心’,但到了男人这儿,就变成了‘无毒不丈夫’,再看宽容和善心搁在女人身上就是‘妇人之仁’,到了男的身上就成了好事,是‘君子有容人之量’,我年幼尚读书时就看穿了这些男人的把戏,是以从来不信什么‘公道’,他们若懂‘公道’、‘公正’,女子焉能被困在后院焉能声名狼藉焉能近年才步步崛起?”
香敛幽看她的目光愈发欣怡,“没想到山下世界,还能养出你这样一位有智有断的女子,不过就是爱骗人了些。”
师祁芸佯装懵懂,嬉笑道:“骗人?我最不会骗人了,姐姐定是认错了。”
“我认错,我那群千机楼手下搜罗来的情报也不会错,我该称你什么?盗神伏枭,窃花贼梁上君,强匪白日闯,海盗蒙一顾,还是沙城的小庶君——司空云奇?”
师祁芸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皮惊得直跳,“你怎么……”
“我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怎么……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香敛幽抚着她的脸蛋,虽不好女色,这几次交道打下来,却被其不同于山下女子的秉性所吸引,“小金台上一战,你侥幸得胜,我心内不忿,私下授意人去查你,这不查不知晓,一查还真是收获满满,谁能想到风靡万千少女的伏枭会是位女子?谁又能想到,这伏枭的真实身份,竟是沙城王第九女、沙城唯一的女庶君?”
师祁芸惊讶过后又挂上笑脸,躲避她的抚摸,快人快语道:“把我单独约到这里来,一不绑我二不杀我,那便是有事相求了,姐姐想要我做什么便直说吧。”
香敛幽勾唇一笑,“有时太聪明了,可是会招人忌惮的。”她两条玉臂挂在师祁芸身上,相互一圈,搂住她的脖子,将人拉进怀里,有意让她的脸埋进她丰满的胸脯中,肩膀微微一抖,本就系得不牢靠的小衣从身上散落,女人浑然赤裸,亮白如雪的身子就这么往师祁芸脸上身上贴,越搂越紧,越缠越密,“不过我喜欢聪明人。”女人展颜一笑,魅惑似妖,“别要你那冷冰冰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师傅了,跟了姐姐,姐姐让你日日夜夜骨酥神醉……”
师祁芸被迫陷入到肉山温柔乡中,面颊通红,想伸手推开女人,又怕自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于是自我抽离,脑袋一缩,将自己从对方怀里抽脱出去,站定气平后,才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可我早已认定她是此生唯一,换个方面想,如若我不能对她从一而终,反而始乱终弃,焉知以后会不会为了别人再弃了姐姐你?这样三心二意之人,纵使姐姐敢要,妹妹我也不耻当。”
“你对她这样好……就因为幼时在北盘寨中见过她?只一眼,一面之缘,竟值得你抛弃荣华富贵,千里奔赴孤身闯荡江湖。”
师祁芸一怔:“你连这都知晓?”
香敛幽低眉一笑,看似自谦,实则高傲十足,她自负道:“查那些年代久远之事是费劲了些,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千机楼想查,那必然无孔不入,早晚能查到。”
师祁芸微微一笑:“我幼时遇到过她是不假,我一直记得她也是真,但我闯荡江湖可不仅仅是为她,既为寻师,更为自己。我不屑以此乔装情深,姐姐你最好也莫将我个人冲动之举全赖在她一人头上,我俩如今虽然定情,但她仍是她,我是仍是我,我们既不是对方的附属,亦无谁强压谁一头,我心向往的是两个平等自立的人格互相扶持成长,此事待我观明她的心意,自会亲口告诉她,还望姐姐不要先一步告知她。”
“哎呀呀~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可不关我的事。”香敛幽穿上衣裳,看向外头道,“你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儿。”
玉琳琅推门而入,牵着师祁芸退至门边,对香敛幽道:”她年纪尚小,姑娘以色诱之,实为不妥。”
玉琳琅突然现身,方还淡定无比的师祁芸身子猛然一震,老老实实被她牵着走,弱声询问:“你何时来的?”
玉琳琅道:“从你二人辩‘好’字时。”
那岂不是全听着了?师祁芸呼吸一窒心中一梗,抬眼,小心翼翼去看她的神情,想瞧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欺骗而生气。然而玉琳琅神色始终淡然如初,好似从未听到她和香敛幽的谈话、不曾知晓她是她一直思念的恩人一般,气定神闲地同香敛幽做口舌之争。
“你半途叫人将我从客栈带来这里,我该听见的都已听见,你目的也达到了,何时能放人?”
香敛幽咬住玉簪,徒手将长发盘于脑后,再用发簪一别,金绿绸缎加身,又是一股别样风情。她一迈三摇、步步生莲地走向二人,诚心邀请:“二位皆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女子,何故在山下受他们的鸟气?不如归入青云山,我们一起共谋大业。”
“何时放人。”玉琳琅不受她蛊惑,又重申一遍问题。
要不是师傅不准她杀她们,她岂会留她们蹦跶这许久?香敛幽呵笑一声,挥袖转身,“你们随时都能走啊。”
“少嫦呢?”
“她不行。”
“怎样才能放她走?”
“简单,你们让她帮我研究出稳生女的法子。”
“一言为定。”
“幻姐姐?你怎么就这么答应她了?”师祁芸呆愕。
香敛幽也未料到玉琳琅能答应自己,她提防道:“你莫不是想用缓兵之计骗我?”
“我玉幻从不骗人,答应你,就是答应你,我会让她找出解决之法,也希望姑娘能一言九鼎,事成之后,放我们离去。”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