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钱谈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扯感情?
做情人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当供需不平衡,这交易多半要黄了。
不当情人,却还是员工。有木影视给她安排的下一部戏是电影,都市悬疑题材,成本不算高,爆率却不低,郁桃尝过堆金积玉的甜头,钱长脚似的往怀里蹦,暂时做不到清高地拍桌子就走。
有木投的戏,她还想上;冲奖的文艺电影,也不舍得放过。
心中暗自给这场桃色交易下了即将终结的定义,自我定位转换为员工,神色便正经起来,尽管还窝在老板怀里。
“我前两天去了港城,试章导的戏。”
当她又在转移话题,周时桉顺着接下话茬:“我知道。”
“章导的水准有目共睹,拿不了奖,也能冲个入围。她那边要消息要得急,我琢磨了,还是想上。”
“颜悦给我做过报告,大致说了你的情况,前期最重要的是曝光度,想转型想拿奖,走文艺路线,后期也给你规划了。”
“后期是多久?”
他手上能过几十亿的项目,却说不出演艺界的运作规律,当场拨出颜悦的电话,让她来解释。
电流送来颜悦的声音,大概是紧张,声线绷得有些紧:“喂,周总,有事吗?”
周时桉打开免提:“郁桃多久可以红?”
过于直白,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屏着气息不出声,不想给专业人士造成她通过金主施压的印象。
“她资质好,到三四线,一年左右,到二线的可能性也不小。至于一线要看运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要拿奖呢?”
颜悦拐着弯回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演员都有一个磨练的过程,除了自己努力,也需要好导演、好本子,多少老戏骨熬了十几年才走得上领奖台。”
电话挂了,郁桃一颗心难免下坠,这些道理谁都知道,但明晃晃听人说出来,还是不免焦急。
总结起来,就是资本红没问题,只要金主持续投资让你上戏,曝光度可以保证。但你自己走不走得出来,还得看东风往哪个方向吹。
怪不得演艺圈的人都爱算命,流量是最虚的东西。
郁桃从他怀里挣出来,坐在一旁,僵硬的笑意不断沉淀在腮边:“总不能周总捧多久我红多久。”
她穿着贴身薄毛衣,乳房形状凸显出来,是夜里的一抹艳。
却目光沉郁,肃然抿起唇瓣,双肩微微向前收拢,修长的脖颈闪进周时桉眼里。
他留出一个深呼吸长的空白,让秋夜凉气浸过五脏六腑。
“未雨绸缪,当然没问题。从理智上完全可以理解。换作是我,比你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手搭在她膝盖上,轻轻一捏,五个泛红指印显现。
“但从非理智上,真的想干死你。”
郁桃习惯了他的身体,耳边拂来一阵热气,便有浑身瘫软的兆头,反手撑在沙发上,抱枕一角攥在手心,攥得指甲飘白,语气云淡风轻:
“幸好我还有这个价值。”
一双眼睛大敞,毫无防范地任凭阴影笼罩下来。
这个吻足够长,带着肆虐的力道,咬得人生疼,裹着白葡萄发酵的气息,将她肺里空气全挤出去。
头顶压着一片黑色静寂。
“郁桃,不要模糊重点,你这么聪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彼时周时桉还不知道,郁桃对恋人的标准,十分之高,掺杂的利益多,宁做情人也不做恋人。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她有些厌倦了互相试探的交流方式,话说一半留一半,费心思去猜,还未必能猜中。
“想看看,你哄人是什么样子的。如你所说,我投的太多了,想提高回报率。”
他含着笑,不像生气的样子,语气里却淬着寒冰。
转身要走,被叫住:“周时桉。”
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划开一个口子。
“贷款都有还款日期,既然谈回报率,能不能给个合同期限。”
周时桉垂下眼皮凝视过去,她粉面桃腮上波澜无惊,间接在问:我们有没有结局?
两人一声不响地足足望了几十秒。
他声音尽量平静:“这就是你我不一样的地方,你非要看清安全线的位置,才敢放开手脚做事。”
“人人都是。”
“是吗?我的游戏规则是,在当下沉沦。”
周时桉走到玄关,换了鞋,临走前,掌着门扉一两寸间隙。
靠着门框,回答她的问题:“暂时不会终止交易,至少,不是你来按停。”
之后“嚓”的一声低音,摔门离去。
满室静,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郁桃端起两杯酒饮尽,酒精滑过喉头,尔后,一股温热沿血管扩散到胸口和脸颊,压下心头的烦躁。
余光环扫,才注意到窗下的边几上多了一只透绿色琉璃花瓶,插着两支晚香玉,散着幽淡的白光。
似乎是第一次收到他的花,竟在这情境下。
却说周时桉从香海湾出来,先去了一趟医院。
来了许多次,呛鼻的消毒水味仍让他拧了拧眉。
老爷子突发冠心病,最常见的中老年突发性疾病,诱因很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后已无大碍,仍留院观察。
掌权人有倒下的苗头,人人都开始打起继承的算盘,周时桉作为靶子,向外要安抚股东,向内要制衡亲族,每天三点一线,公司、公寓、医院。
忙得再脚不沾地,总有放松的时候。郁桃粉面桃腮的样子总是能找到缝隙钻进来,手机拿起放下不知几次,不见她只言片语。
周时桉有些恼。
公司那边闲下来了,便跑过来看她,想象中的温香软玉一点没有,让人想把她身上那层提防和紧绷扒掉。
虽闹得不欢而散、摔门而去,但吵得起架也算有进步。
监护仪发出嘀嘀的有节奏的提示音,周严醒了,见到周时桉坐在黑暗一角,沉着一张脸。
“时桉。”
如雄狮从喉咙里发出浑浊声音,遮不住的苍老。
入眼刷白的天花板,一盏白炽灯亮起,照亮空气中飘荡的水汽。
周时桉从沙发上起身,坐到病床边,生硬地说:“爷爷。”
一边调高床的角度,往周严腰部垫两个枕头,将人扶起半坐着。
周严清清嗓子,扫视一圈病房,开始听他汇报公司的事,偶尔插几句话。
“你的能力,我很放心。”
“在您荫蔽之下,处处绿灯。”
周严大笑三声:“不用谦虚,你明知道,这么多孩子里我最欣赏你。”
他今夜格外反常,问出了平时不会问的话:“那为什么您最喜欢周时琮?”
周严此人,信奉丛林法则,不在乎血统论,周时桉曾经拼了命地寻求他的认可。
“三个孩子里,我最偏心他爸,他出生以后,也偏心他,凭空而出的喜爱,没有原因。”
顿了顿,继续说:“只要时琮完整拿到他那份,该你的,一分不少。”
在医院,太安静的环境会使人错觉连呼吸都被死亡环绕。
若没有最后这句敲打,周时桉倒觉得刚才有过一分的温馨。
“我知道了。”古井无波的语气。
周严闭上眼睛,挥挥手,满脸倦容,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