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麟洲,这是慕容迦叶为宸妃时期,突尔炽天可汗命人专为慕容迦叶所建的温泉别宫,坐落于仙陀山脚下,植千株松柏,内里兼有二十所汤池,大大小小的汤池通过水道与温泉源头相连。
正值冷春寒之际,她下旨,携斛律皇族及几位亲近的女子——定国夫人纳阑雅束、茹吉奈,驱策来此,连同未竟的案牍,都一并带来,这一住,便是小半个月。
慕容迦叶躺在最大的凤翥池中,此处是她的专属浴场,池底以白玉石铺砌,四壁以黄金涂饰,阴刻夔凤纹,汤水滚沸,是太医所建议的药浴,水中煮满兰草,香气四溢。
她刚刚服用了五石散,换得了片刻安宁:“只要哀家松懈半分,脚下的薄冰便会裂开,迎接我的将是寒冰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太后,奴婢心疼你。”斡扎朵为她轻轻开着背,泪如泉涌。
“朵儿,我总觉得我要死了。”
“太后,你别这么说,你福祚绵长,必然长命百岁。”
“这一路走来,我简直杀了太多人了。”慕容迦叶说着,整个身体卸力般地坠入水中,闭眸在水中屏住呼吸,眼前一片猩红。
斡扎朵向热气腾腾的水中抛洒了更多的花瓣:“太后,既然身后已经血海滔滔,何必回头?把这路走到底,就是辉煌无比的巅峰,和这群男人斗,不比他们狠辣毒绝,是万万不行的。”
花瓣落在慕容迦叶的头上,如同桂冠:“去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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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刚才的沐浴给了她底气,再度面对诏狱的森冷,慕容迦叶竟然有种宾至如归的惬意,人都道这里如人间炼狱,可对她而言,唯有这座血腥的暴力机器运转起来,才能给她带来权力和威严。
阮红泥的押送队伍迟迟未入云中,诏狱中对赫连骧的审讯也一无所获,总之,整个谋逆案,可以说是毫无进展。伊娄峻一筹莫展:“不瞒太后,老夫掌刑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等硬骨头之人。”
慕容迦叶:“曾经西凉的烈山将军,不也是叫你撬开了口?”
伊娄峻:“太后可是从凤麟洲驱车赶来?”
慕容迦叶:“不错。”
伊娄峻:“太后,说起这温泉沐浴,微臣最近研究古今中外的酷刑,有了一丝收获。”
慕容迦叶:“别卖关子。”
“这刑罚叫浴桶刑,顾名思义,是水磨工夫的慢刑,首先把犯人的衣服扒光放进木制的大桶里,然后把人的四肢和身体禁锢在浴桶里,将犯人的头露出来人,浴桶里装满了水、牛奶和蜂蜜。”
慕容迦叶:“这不是美得他们了?”
伊娄峻绘声绘色道:“太后,这表面上看着享受,残忍的,在后面呢,一切准备就绪后,行刑人每天会给犯人喂食、喝水,犯人不会因此饿肚子,但因为不能移动,便溺都会在浴桶里。此外,浴桶中蜂蜜与牛奶的香味会引来大量苍蝇,苍蝇在觅食期间会产卵,时间久了浴桶里的排泄物就会生出虫子,随着时间推移,虫子也会越来越多,犯人经常浸泡在这种液体中身体会发生腐烂,这种情况无疑是虫子最喜欢的美食。为了让这“乐趣”时间更久,会让行刑之人每天强制性给犯人喂食,以此来维持他们的生命,体质弱的人会比较幸运,能够早点摆脱折磨。如果体质比较好的则会被折磨很长时间,整个过程就是生不如死,最终成为虫子的食物。”
慕容迦叶眉头一皱,心生一计:“传旨,把赫连骧押入凤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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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骧四肢被锁链束缚,整个人被迫坐在池中,池中药汤如骇人的浪潮,不断蜇痛他身上的伤口。
迷蒙的热雾之中,他心旌摇荡,如同从阿鼻地狱忽然飘升到了人间仙境一般,错愕道:“母后,这是何意?”忽看见慕容迦叶的赤足,赤足纤细洁白如同藕段,足腕上有一串莲珠银镯,她正以脚掌轻拨着涟漪,忽然用力蹬踢,水花便溅到他脸上:“你放心吧,这不算什么刑罚,是药浴,有助于你伤口愈合。”
慕容迦叶遣散了服侍的宫婢,笑说:“万一你是冤枉的,我把你折磨死,岂不是太损失了?”
“谢母后隆恩。”
慕容迦叶抬头看夜空:“你来过这里吧,从前。”
赫连骧当然知道她说的从前是什么:“母后为宸妃时,常在凤麟洲中承欢,儿臣当时不过是您部曲的首领。”
“你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
“可汗大幸于母后,端的是一场又一场惊天动地的鸳鸯浴。”
“惊天动地?”慕容迦叶破颜一笑,伸手扯他微微敞开的胸口,用力一偏,却撕下他的一大片衣角,袒露出白皙的上半身,如被顽童蹂|躏得不成样子又随手丢弃的残损瓷娃娃,来不及愈合的伤口若一抹抹浓艳春色,划破这满池单调的乳白。那裂帛之声,清脆入耳,闻之竟然叫慕容迦叶心神一震,连头痛也随之烟消云散,她睁目迫视着他,情不自禁地又撕去了一片:“你还真是个喜欢偷听的坏孩子!”
赫连骧那颗突出的喉结上下蠕动:“儿臣言语冒犯,请母后责罚。”
慕容迦叶并未愠怒,以指甲剐蹭着他滑腻的皮肤:“哀家还从来没发现你是个肤如凝脂,貌若好女的美少年呢。”
赫连骧额角渗出两道热汗,滴落汩汩泉水之中:“母后,儿臣胸口很痛。”星河映在他的身上,幽幽荡漾着,他蹙着眉,水涤荡掉他所有的尘垢,让他变成一块洁净的璞玉。
慕容迦叶低眉,瞥了一眼那染着他齿痕的扳指,左手一指头拨转上一圈,又望向他,唇角一勾:“明明是你引触了我的病,现在又变成我的药了。”她周身沐着一层月色,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寒,那徐徐流动的眼波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接近。
赫连骧:“母后,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赫连骧硬着头皮,昂然问道:“为什么,苏梵净他们都能做你的枕边人,您身边面首如云,而我,你却从没入过您的眼吗?”
慕容迦叶哑然失笑,随即轻轻掴了他两个耳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死到临头,还想这档子事?”
修长的蔻丹在赫连骧颊边刮蹭,
他继续追问:“母后,你想过么?”
“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慕容迦叶扪心作答,“三年前,你受封摄政王,穿一身华丽衮服,挺拔如松柏,到寿康宫谢恩,我赐你一壶罗浮春,你没多问,便一饮而尽,喝完才知道是烈酒,你怕殿前失仪,强自支撑,整个人如玉山将颓,试问,哪个女人没有非分之想?”
赫连骧满足地闭上眼睛,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神色却凄楚如丧家之犬,任凭药汤子渗入他的伤口,肩头传来蚀骨的疼痛:“谢母后解答,儿臣死而无憾。”
慕容迦叶隔着袅袅雾气瞧着他,那一刻,她真想不计前嫌,无论他是否有罪,都将他赦免:“来人,给摄政王穿上受封时的衮服。”
宫人不解其意,只好照章去做,待到赫连骧穿戴齐整、焕然一线立于她面前,她又屏退左右,只想让这一方星光闪烁的苍穹见证自己油然而生的怪癖。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