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游鸿钰去看了下窗外的雪,几小时了,还在下。
天气预报软件,对于这时候的她来说,是比较玄学的存在。她在这些事情上性子比较急,先满屋子找了下,明天室外拍摄,得保护宝贝相机的东西。
游鸿钰的父母离世后,他们的许多东西都清理走了。她在这一户明亮却冷清的家找了会儿,想到了银色的食品保温袋,外卖会收到那种。
于是为了那样厚度和外观的食品保温袋,点了一份盒装外卖。
外卖放厨房,保温袋放通风的地方晾。
再回沙发,她看着玄关的架子上面,竖立着两本,前两天拿到的书。
两本复印的古籍,她取下来,面无表情翻了一会儿。
这种东西又无聊,又不分段,没任何实质信息。
拿书给她的是她爷爷,书接过那一刻,就对她说:“邱叙的爸爸,可能和你妈妈那边有点关系。”
游鸿钰皱了皱眉,把厚重的书丢回原处。
走了两步。
又踱回来,打开玄关柜角落那扇门,放最深处去了。
邱叙从她父母葬礼,到陪她出院。两年时间,伯父母见到邱叙,都非常满意。甚至想和邱叙多说点话,这放她伯父伯母身上,已经不是不常见,而是让游鸿钰难以相信了。
既然有关系,又不阻止她来往,那就不是太扯淡的关系。毕竟她爷爷这个人就不扯淡。
所以,长辈的事,估计又是一笔烂账。
或许因为和恋人的未来,游鸿钰这个算数小专家,会下意识要帮长辈算算账。
不过,她自己,过去这么些年,杨兆楷辰那么一个烂人身边的几个人,三无不时都要在找她的经历看来,她也不是那么想尽力了。
所以,都是一塌糊涂的烂账。
游鸿钰的工作进行到傍晚,就想找李青燃。
她和李青燃,不过熟人关系。这些年,仅仅维持一点事务上的联系。
她并不了解现在的李青燃。所以她先旁敲侧击,从李青燃身边好友,了解下现在的李青燃。
这个人,既要和李青燃关系好,又要和自己关系好到让她放心,她思索半天,只有照微了。照微现在好像是什么历史研究生,研究方向和西南地域历史有关系。不过游鸿钰并不关心任何文科,只知道对方学习安排很忙,就先发消息。
照微倒是马上回复一张图片,自己坐学校某个小阳台破椅子里看资料的照片,说:正好在摸鱼台放空,可以聊电话的。
照微和她曾经是同学,是铁打的交情,在她心里的地位和于璟差不多了。照微还奇妙些,沾亲带故,沾一点她妈妈那边的关系。
游鸿钰的手指,忽然停拨号键上。
排除了邱叙那边的什么朋友,她对于自己,划分好朋友和普通朋友界限的把控,一向十分自信。
那些邱叙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是照微告诉他的?
游鸿钰走回玄关,打开柜子门,面部表情的困惑随难以置信的眼睛一步步放大。再把书籍取出来,手指一瞬间迅速起来还有些用力,试图从上面翻出一个姓照的人。
*
单元楼道里发出“叮”一声响,银白电梯门打开,放出叮的那一声,回荡在电梯外的空间。
邱叙微微抬头,叉腰的手落下,迈出电梯门,最后玩一次舌钉。
闭上嘴,转身,往楼层最角落的自家大门走。
年会之前,关于项目里,重山管辖范围内被忽略的景点资料,需要他爸帮忙去档案局收录的官方历史文集里翻一翻。
这些资料,市民通过重山市政务服务网,在邱书文上任后,那个做得堪称全国出色的档案查阅系统直接申请,预约好时间,就可以直接上馆查阅。
而邱叙那么做,只是因为,才发现邱书文享受被请教。
不过邱叙来得可能有点早了。一进家门,客厅没开灯,他以为没人。换了鞋,经过厨房门,才发现厨房里亮着灯。
邱书文正把姜明珊抵到料理岛台最里那侧,手按她肩膀上,岛台上摆着几个蓝白的塑料袋,装着菜。
邱书文已经后撤半步,没转身,只是转头,和邱叙对视起来。
在邱叙的拳头已经尴尬地合住,克制自己不原地起跳,邱书文又转头回去,在姜明珊的羊绒大衣肩膀处的手,合着双指抬起来,眯着眼在那看,轻飘飘地来了句:“……这多了根头发丝啊。”
虽然,父母一直是七夕节能把他丢家里,要去过二人世界的存在。邱叙的成长里,他们会邀请他弹奏钢琴,为他们跳双人舞伴奏的时刻。但撞见父母肢体这么暧昧,还是头一回。
邱叙此刻的心情,和姜明珊一样尴尬,即将因为邱书文的反应演变为羞愤,邱叙抢先转过身。
邱叙去走廊最里的洗手间,隐隐传来父母的窃窃低语、责骂、叹气,和笑。
邱叙洗完手,找到自己的剃须刀,把那点胡茬剃了。
剃完,他的双手撑台上,看着自己脸。想象这张脸在游鸿钰的腿间要怎样表现才能获得青睐,他张开嘴,舌头绷紧,开始狠狠地磨,嗦含。镜子折射出舌钉的水光。
他感觉自己快幻听出游鸿钰的呻吟,在自己的舌头下演奏出来。
他再看向眼睛时,发现对方满脸怪诞的笑意。
走出门的邱叙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迈着他那家里才有的稀松平淡步伐,回房间翻衣柜。扒拉衣架半天,给白衬衫外边套上蓝色细织毛衣。
邱书文坐客厅看电脑,直到邱叙站自己面前,才掀起眼皮,目光从镜框上方望一眼,接着他的双手把眼镜双脚夹着慢慢取下,移开电脑。
他们谈了会邱叙工作上的事。直到聊完,邱书文都没发现邱叙打了舌钉。
一般来讲,在这个家里,邱叙在吃饭之前,是没吃饭之后那一段时间没人权的,就不需要待客厅和家长唠嗑。
但这显然是一个悖论:因为姜明珊远在厨房里做饭,而邱书文不会和他聊天。
这个悖论的产生,当然是“吃饭前看电视吧”这个姜明珊给儿子提的建议。
但今天,多少也是请教了自己亲爹,邱叙选择继续留沙发边,但他往往都是先在心里给自己梳理出这么个理由,而不是自然地坐到自己家沙发上。
他和邱书文坐沙发最遥远的两头,电视机的光照亮沙发正中,永远都是这样的。
而邱书文握着倒的遥控器,大拇指滑挲电池门仓又滑回去,咔哒咔哒得令人心烦。
姜明珊在厨房里轻声喊人,邱书文杵在扶手上的手刚从脸边放下,邱叙已经迈着逃离一样的步伐,去端第一个菜,盛饭布筷。
饭桌上,姜明珊今天才算好好看了下邱叙,感觉他的头发长了些,下巴边角有一个很细微的伤口,新的。
一问,刚才剃胡子不小心手滑了。
“可以抹点修复凝胶,在医药箱里。你的头发是不是要修一下。”
邱叙下意识合合眼皮点个头,脑子像接错台一样,重新感触游鸿钰的手指薅住自己后脑勺,无声又发狠。
也可能是家里过于安静,电视机的声音放低,而他发现自己比起电视剧半真半假的内容,又开始喜欢自己创造的幻想了。但既然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也是一种真实吧?
邱叙看着筷子尖伸向芦笋炒虾仁的芦笋,眼眸垂下的睫毛像马一样温顺,舌钉抵在下齿龈后,这只食草动物嚼食芦笋之前会说话,他说:“不用了。”
他坐直一些,深吸一口气。
邱书文问:“新毛衣吗?颜色倒是书卷气。”
邱叙发出短促的笑声,让自己的牙齿遮住舌钉,姜明珊也笑起来。不过邱叙没去看他爹,姜明珊倒是在对面,清晰的目光里带着笑意看父子俩。
邱书文的身子稍微前倾,语气温和地说:“最近是谈恋爱了吗?谈恋爱要和我们说,爸爸给你恋爱经费。眼下最重要的,你得把她带来见见,尽快。我们帮你把把关,该说的,我们得提前告诉人家,不能耽误了别人家的孩子。”
邱叙的筷子,遥望餐桌上的鲜花。以前倒没仔细注意过。
他想开口请教下母亲花哪买的,是不是长期买要加个联系方式。姜明珊愣了下,才慢慢回答他的询问。
父母之间,才有点不符合往日的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