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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泉……路……」
    他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我真的死了?那你……你是……」
    白衣男子向他拱手:「敝人是城隍老爷手下的鬼差,谢必安。」
    这个名字,他早已听人说过无数次,谢必安,人称七爷,与八爷范无赦并称「黑白无常」,负责带领往生者前去阴间。他吃力地坐直身子,总算看清此人的面貌,果真如传说中一般,身长极高,看上去相当年轻,可头发、眉毛都是苍白的,就连皮肤也一样。
    原先他并不信鬼神,可怎么会有一个地方,怎么会有一个人,都与他听过的传说一模一样?
    「很遗憾,你的阳寿已尽,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七爷说。
    「是你……带我来的?」
    话一说完,他忽然感觉眼角有些湿润,竟猝不及防落下泪花,他赶紧抬肘擦去,却没办法停止眼泪涌出。七爷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地拥抱他,他颤抖着揪住七爷的长袍,极力想忍住哭泣,断续的呜咽却还是从齿缝里溜了出来。
    「没关係、没关係……」七爷说:「你这一生流过的眼泪太少了,才会停不下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什么也没办法思考,只觉得好疼,全身的伤口,还有心都好疼讨疼……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他才慢慢冷静下来,看着自己的手脚,伤口已经癒合成浅浅的疤痕,就算碰触也不会疼了。
    「舒服点了吗?」七爷问他。
    他茫然地看着七爷:「现在……我要去哪儿?该不会真的要带我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吧?」
    「别急啊,你有想见的人吗?」
    他低下头说,有。
    「是啊,谁没有个掛念的人呢?」七爷笑了笑,指着黄泉路苍茫的尽头:「那片雾后面就是奈何桥了,另外那边……」说着,又指向另一头有着建筑物的地方:「那是酆都,枉死城和地府也在那里。」
    「酆都里都住着谁?」
    「地府的官员,还有等着投胎的人们。不是一到黄泉路就能投胎的,要等判官批下公文之后,凭证通关,你还有得等呢。」
    「投个胎也这么麻烦?」他觉得挺新奇,怎么跟他听到的不一样呢?
    「老规矩啦,我也觉得挺麻烦。」七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要不要跟我去酆都里转转?」
    他犹豫了下,望着黄泉路上徘徊着的无数魂魄:「他们呢?」
    「会有人来带他们的,我们走吧……君莫望。」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话一说完,突然打了几声巨雷,大雨骤然落下。
    雨水打溼了他的衣衫、头发,他站在原地,心想,原来阴间也会下雨。
    而且,还是这么大的雨。
    他生命中的几个重要转折,都是在大雨中度过的。
    打小,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新奇的东西他都见过,什么好吃的他都嚐过,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他的两个姐姐才貌双全,经常喜欢教他读书,可他偏偏连书都不肯瞧一眼,成天拿着剑跟附近的野孩子廝混。
    那个时候他总想,拿笔算什么,拿剑多威风呀?要是有天能学成武功,角逐武林盟主大位,举世成名,比窝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当官有趣得多。他吃力地举着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的长剑,心想,要是有天真能当个大侠,可就太好啦。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这把剑真的沾上鲜血,竟会是这样可怕的景象。
    那个滂沱的雨夜,魔教眾人攻来,大开杀戒,霎时城内硝烟四起,草木皆被鲜血染红。
    他的爹娘和姊姊,也没能躲过这劫。
    黑暗的屋子,黑暗的世界,他躲在橱柜里瑟瑟发抖,手里握着他的剑。
    他当不成大侠,因为他还不够勇敢,他甚至没办法在生死关头守护自己挚爱的亲人。他不认为这与年纪有何干係,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依旧那么弱小,弱小到连想要举剑,都提不起力气。
    外面传来脚步声,他透过橱柜门间的缝隙看见了几个身穿魔教外袍的男人正在翻捣房间里的东西,然后,其中一个男人忽然转过头来,寒彻骨髓的视线,冷不防与他颤抖的瞳孔撞在一起。
    橱柜门猛地被打开,那男人衝他咧嘴一笑:「原来你在这儿啊……」
    看见这张脸的瞬间,他的心一下子空了。
    都说学剑的人,心是不能有杂念的。
    心若能空,则无所畏惧。
    已经没有退路,他非得拼搏不可。
    他举起这把时刻伴在身边的长剑,向那男人挥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两个男人都已经重伤气绝。
    他喘着气,不敢松手,生怕还会有人从暗处衝出来。
    雨还在下,一道雷劈亮屋内,他手里举着剑,身上沾着血,脸上满是泪。
    他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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