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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打开后,迎接我的是空荡荡的铁色走廊。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的之后的很之后,完全失去非人性、真正成为人的『鱼』,总喜欢亏我的思考很飞跃,甚至不能说飞跃式思考,比较像是轰炸机式思考,将思绪所到之处炸得寸草不生、面目全非。
    可即便是这样的我,也实在没想过,在『银蓝灭杀谷』的花田底下,居然埋着这么大的空间。
    第一世代的遗跡,但跟月神殿不同,这遗跡似乎更古老,并且已经『死』了。
    只要看有两排熄灭的火把立于道路旁便知道了,这应该就是大导师那伙人所留下来的,若遗跡还活着,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依照那位生命祭司的记忆,本来大导师他们发现这里时,这遗跡似乎还稍微活了一阵子,走到哪都会有淡蓝色灯光照亮空间,并且常常还会传来一些口音很奇怪的冰冷声音,什么『啟动xxx』、『请小心路滑』之类的,但很快这遗跡就死去了,如同地表上的任何生命一般终将凋谢。
    踏出电梯门,一切都很安静,只剩下自己脚步的回音。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我持着火把,走亮着生命祭司逝去的记忆。
    交谊厅、减压室、气温气压调整室、水源管理室、电配室、自动医疗室、中枢管理室、各种仓储、贴满『预防缺钙!』警告标语的健身室、像是切割整齐的巨大积木堆成的纯白色居住空间、走廊、走廊、走廊、无限延伸的走廊……
    当然我是看不懂第一世代的字的,什么『预防缺钙!』标语跟各式房间名称,都是『鱼』事先告诉我的,我走之前,她甚至用球上那什么绘图软体的画了个地图给我参考。
    明明记忆是一起看的,这不就代表她的记忆力跟观察力远比我好吗?我有些沮丧,不过没办法,毕竟她好歹也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况且看到这份记忆时,我已经被同志色情片轰炸了几个时辰,心力憔悴,跟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还蛮好看的』的傢伙精神力完全不同。
    一路走来,我没发现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多数的东西我都看不懂作用也不敢乱碰,如果寻常时,作为勇气祭司我会很兴奋眼前居然能有如此庞大的未知,但我现在不是来考古的,而是来找大导师一伙人的踪跡。
    情报是正确的(毕竟我们算亲眼看到),而他们也并没有藏起来,只不过化作一具一具的乾尸,四散在各个房间跟走廊,各种花式溅开的血跡已经彻底乾枯成暗红,偶尔还会有亮晶晶的紫红色光点闪烁在尸体上,一副可以捡宝的模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难想像,这些人大概也是因为那诡异的提早自杀症状全灭了,而且时间点远比两千多人死亡那时更早。
    我稍微收集了一下大导师信徒们到处留下的各式手写文件,但上头除了少数我能看得懂的文字外几乎都是暗码,这方面『鱼』比较擅长,所以我打算带回去给『鱼』分析。
    这些文件跟第一世代留下的很好区分,第一世代的文字纪录方式是不知道怎么做成的纯白光滑纸张跟一些点了会跳出浮空立体文字的玻璃体,大导师他们留下的一般则是普通的莎草纸,偶而会有羊皮纸但没几张(毕竟也没这么有钱),如果勇气教会里大叔跟其他人有跟着我一起来的话,看到我来到一个未确认遗跡然后只捡现代的东西,他们一定觉得我终于吃香菇吃到头壳坏了,不过也没办法,性命要紧。
    走廊再过去,我来到被『鱼』称为『栽培温室』的地点,空间突然辽阔了起来。
    这里据说曾是孕育生命的地方,但现在所留下的依然只有漆黑的空间跟压迫人的死寂感,蹲下来仔细看,一排排土堆上还有着枯萎的花。
    我很讶异,毕竟这可不是数百年这种歷史层级的残留物,是数千、数万年这种神话层级的,而这些花居然还保留着枯萎的原型。
    刚刚的乾尸们也是,这里的东西似乎都不会腐败。
    毕竟我是杀手,我当然曾经跟『鱼』讨论过各种尸体,想要藉由展现男人的专业知识竖立权威感并促进彼此关係,很可惜我的意图没有很成功,因为她懂得比我还多,据她所说,乾尸的生成条件非常严苛,要就是特别乾燥或没有空气的地方,要就是彻底封闭的什么无菌环境之类的。
    这里大概就是这样的环境吧,无趣、永恆静止的空间。
    我伸出手,碰了一下脚底枯萎的花,那花就突然就化做一阵灰尘消散,哈哈真好玩。
    什么?你说我看了上古文明的遗骸就这样随风消逝,就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弘大悠久的哀伤与寂寥吗?老实说,没有,现在外头又不是没有花。
    因好玩又点散了几朵,我想起还有正事要做,赶紧继续前进。
    走过第十六个废置的巨大栽培温室,我脚很酸。
    天知道为何第一世代的人怎么这么喜欢花花草草,整个地下空间里温室佔了超过一半空间。
    第十七个温室,脚刚踏入,白皙的冷光就从上头照下来,这里居然还是『活着』的。
    我猜这就像人体死亡后,手指或脚趾还会稍微抽动一下那样,这里就是整个遗跡的末端。
    几个蛋状的机械还在温室里滑来滑去,偶尔从内部伸出机械手臂整理泥土、灌溉浇水,瞎忙。
    说是瞎忙,是因为这里也跟前十六个温室一样,根本没有活着的花了。
    千万年来,这些被我们勇气祭司们俗称『遗跡中自动机械』的生物就这样独立运作着,栽培、修剪、呵护着早已不存在的花。
    好吧,我必须说这确实让我觉得有些哀伤,难道第一世代的人没有劳工权益这种概念吗?太野蛮了吧!
    擦擦不存在的泪水,我仰起头,在温室的上空,我找到或许是我这趟来最大收穫的东西。
    一个超巨型的复合五色术式。
    它是一个直径数公尺长的巨大半透明球体,像某种画在空间上的立体抽象艺术,又像有好几层壳并且被剥到一半的蛋,一层一层包覆着不同的顏色,红、蓝、绿,然后是黑。
    毕竟我自己也是调色师,所以我知道要完成这样的术式,至少需要二、三十名以上的调色师合作才行,
    并且,这并不只是五色使用后残留下来的残光,虽然我不敢很肯定,但这术式似乎还在运作。
    在我们墨师们中有个常识,绝不能写下一种被称为『死循环』(又称无穷回圈)的禁忌黑色术式,也就是不设定达成数字的【黑?回圈】,虽然这种术式能永久地存在于空间,但不知为何会造成释放者的人体恢復不了五色存量的状态,若恢復不了五色存量,人就会永久处于低重力的状态,就像『鱼』警告我不能长期不间断使用五色那样,若人体长期处于低重力,轻微的副作用是什么缺钙,严重一点骨头会越来越脆弱,最后整个肌肉萎缩,内分泌系统完全失调然后死亡。
    而我眼前的术式,似乎就用了大量的『死循环』。
    不只如此,整个术式皆闪烁着紫红色的光点,看来我身上的那诡异疾病,大概就是从这里诞生的。
    作为墨师,还是被大叔说超有天份的天才型墨师,我或多或少能『感觉』出来别人用的黑色里细节究竟是什么,但我却完全拿这个术式没辙,不是因为它太复杂了,而是相反,构造并没有说很复杂,但我『感觉』不出来这复合五色术式有任何意义可言。
    一般来说写程式,喔不建构五色术式之前,总要事先有个要达成的『目的』吧。(写程式是『鱼』的说法,为何这样叫我也不知道)
    可这术式似乎根本没有意义可言,像是有人辛辛苦苦聚集了二三十个调色师,用上『死循环』这禁忌牺牲了当中的数名珍贵的墨师,却故意写一个没有功能,也无法正常运行的无用术式。
    在一个巨大的『死循环』里,不断地复製、消灭、复製、消灭五色本身,没了。
    直觉上我认为我现在身上的异变就是这颗球搞出来的,但我实在也不懂为何一个无意义的五色术式可以搞出这些。
    犹豫了几分鐘,我决定放着不管,身为墨师(之前有说到我在失去头皮后特训过,现在真的能如此自称了),我确实是有方法能让这术式停止下来,没什么难的,任何东西都是建构复杂破坏容易,我只要用我的黑色随便插入几行比没用更没用的术式就行了,依『鱼』的说法就是在别人认真写的程式码里乱插入一些大写空格或零。
    但没这么做的原因也是一样,直觉,作为前杀手我当然很相信我的直觉,毕竟我现在能手脚无缺站在这,就是我的直觉很强很猛的最好证明。
    直觉告诉我别用五色跟这颗球扯上关係。
    再来就是我蛮肯定就算我破坏了这术式,身上的诡异疾病也不会消失,因为由五色所造成的,通常都是某种不可逆转变,像说如果你用五色烧伤敌人,总不可能破坏了五色术式,敌人的烧伤就自动痊癒吧。
    现在这颗球差不多已经完成它的目的,破坏也没什么意义,真要处理,我告知『鱼』叫她另外派人来处理就行。
    决定如此后,我忽视它继续往前走,前方,便是整个遗跡最尽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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