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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新年过得很平淡,叶书意次日一早出发与朋友去滑雪露营了,邵经华又临时接到通知,原本预计年后进行的与海外青年学者的研讨会出了些岔子,需要他亲自去北京一趟,当日一整天他都呆在研究院,初三一早也离开了。
    年后的日子过得更是流水飞快,考试、竞赛、考试、考试…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每天一页页被撕下,隋宜的心也渐渐平静。
    高考那两日,邵经华正在外地考察,发了信息只祝她顺利,有压力的话一概不提,考场接送由司机完成,秀姐亦是如临大敌般日日煲汤逼她喝下去,叶家两姐弟都尽可能不出现在她面前,隋宜想起来就好笑。果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隋宜考了意料之中的分数,志愿她填报了A大地质学院,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知道人生新的里程碑到来了。
    A大本科校区在城东,叶家老宅在城西,如果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单程就会花费不低于三小时。隋宜一直以为自己在叶家这八年,始终没有忘记过同妈妈在一起时吃过的苦,也不曾动摇过渴望自力更生独立自主的心,可是当她看到地质学院的八人女生宿舍,宿舍尽头的半自动投币洗衣房,以及学校山腰下的公共浴室时,还是吓了一跳。她并不是怕吃苦,她完全做好将来上山下矿、肩挑背扛的准备,可是面对大学宿舍,她心底还是产生了畏惧情绪,这与她曾偷偷去看过的福利院有什么两样,这必然不是一个家。
    她并没有提起此事,邵经华却主动说要为隋宜在学校对面的松园租一套房,叶书意极力支持,下一年姐弟俩也即将高考,不想离家太远的她决定追随隋宜的脚步考A大,届时她可与隋宜同住,秀姐也能过去照顾她二人。秀姐一听,也立刻说好,又说宿舍里八个人挤着,一人感冒八人遭殃也是有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毫无隐私可言,都是大姑娘了…
    因而此事不容隋宜反对,在开学前夕,她独自搬进了三室一厅带大书房的住宅当中,一层一户,书房有落地窗对着极大一泊人造湖,相对雅致,按秀姐的话来说很适合专心搞学问。
    然而生活没有她想的那样好适应,开学之后,骤然又是一个新环境,班里四十个同学,个个都是全国各地考来的优等生,此外所有课程又都是全新的,隋宜在这一项上最不服输,因此加倍努力起来,半学期过去,人瘦了不少,书面成绩却只排第三。再者她因没有住在宿舍,虽然也常和室友一起在图书馆做小组作业,班级聚会也按时参加,相处却也只算得上勉勉强强。有两个男生分别同她表白,她都以妈妈不同意为由拒绝了,许玲当然不会同意的,许玲应该恨死男人了,隋宜想着,忽然笑起来。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种种缘故,隋宜发觉自己居然恋“家”起来,尽管她心中十分清楚那不是她的家。可每周末回到叶宅,吃秀姐做的饭菜,看叶书意闹腾,或是与叶雍哲一同躺在她的卧室,都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周末隋宜提着一大包材料和书,自己乘地铁回到叶宅所处的最近一站,司机今日载秀姐临时去市中心办事,她也乐得从山脚往山腰慢慢走一段。
    身后忽然传来一连串熟悉的脚步声,隋宜转回头,果真是叶雍哲。
    他上前接过隋宜手中的包,又牵起她手,也不说话。
    “打车回来的?”隋宜便与他十指交握,轻轻摩挲他拇指两下,又问,“书意呢?”
    “嗯,很堵,她还在学校。”
    “周六下午还有课?”
    “下午美术生有个模考。”
    “啊,这样。”隋宜点点头,“你呢,十一月是不是要零诊?”
    “十二月考。”
    “好好复习。”隋宜晃一晃他手,“我奖励你。”
    叶雍哲听了,只是仰头抿唇,又面带笑意看一眼隋宜,并不出声也并不再答话。二人便一路无言,手牵手静静往家走去。
    接连是三户院子,都种满花草树木,但仍然要数叶家最盛。老远就能看见极高大的一树粉白色吊钟,垂垂挂挂,在风中似小铃铛摇晃,据说正好是叶太太过世那年种下的,到如今也十五年了。隋宜正想着,夏日薰风中又渐渐飘来一阵浓香扑鼻,仍然是叶家院中的白花含笑和栀子,那几丛是隋宜小时候和邵经华一起从研究院里挖回来移栽的。
    风忽然大了些,两旁的树叶都吹得沙沙响,隋宜披在肩上的长发被拂起,微微卷曲的发尾胡乱贴在脸上,隋宜却莫名感到一种熟悉的舒适与放松,因此一面抬手捋,一面说:“我们两个也好久没有这样散步了。”
    叶雍哲笑一笑,“嗯。”
    从小到大,邵经华工作一向忙碌,秀姐也只能照顾生活,叶书意尚且时常需要隋宜为她遮掩善后,哪里又顾得上这个同岁的弟弟。偏偏她性格外向,总爱出门玩儿,有时还住在朋友家两三天,叶雍哲渐渐总是和隋宜一起落单在家里。
    直到一天晚上,风雨雷电交加,轰隆声不绝于耳,闪电一呲啦一呲啦亮彻整个房间,像是要撕破天际,窗外的树叶被吹得哗哗,风从窗缝钻进,呼呼作响得令人胆寒。隋宜实在害怕得不行,无论怎样都睡不着之际,她终于决定下楼找秀姐,然而一拉开卧室门,却发现抱着被单站在门外的叶雍哲,隋宜吓得跌坐在地。叶雍哲上前扶起她,隋宜便愣愣地和他退回房间内,两个人就这样一床睡去。至今隋宜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叶雍哲究竟害怕不害怕。
    但总之从那次起,两人感情莫名亲近起来,起初秀姐还会私下跟隋宜说,不可以拧叶雍哲脸,不要带他吃冰淇淋喝饮料,不要教他翻跟头,可是某次被邵经华看到,他却说这样很好,秀姐就也不管了。
    晚上喝了秀姐端来的牛奶,两人便躺在一张床上肩贴着肩看着米老鼠杂志和环球少年地理,渐渐入睡;每天一起洗漱,吃早餐,上学放学;假期一起看电影看新闻,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又或者外出运动,去图书馆由隋宜给他划重点…
    隋宜不再像过去那样除了学习还需要劳动,她就算擦擦餐桌,秀姐都要连连劝阻。渐渐地,她只需要坐在花园秋千看叶雍哲观察蚂蚁,坐在琴房等叶雍哲练琴,坐在泳池岸边看叶雍哲游越来越多个来回…叶雍哲也会坐在礼堂一角看她演讲,坐在看台看她参加羽毛球比赛…
    总之“我陪你”这句咒语,成为了从小到大将他们二人紧紧牢牢拴在一起的秘诀。
    因此叶雍哲最喜欢的还是和隋宜一同走这条从山脚到山腰的路,将来也会如此,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穿过院子,走到玄关处,叶雍哲蹲下来拿拖鞋,隋宜扶着他的肩膀换上,如果有任何人在家,隋宜是不会让叶雍哲表现得与她如此亲密的。至于为什么,隋宜也说不清,她有时也会想,大家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这里都是自欺欺人的人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叶雍哲看了一眼鞋柜里多出的一双皮鞋,站起身问隋宜:“刚刚闻到院子里的姜兰好香,我去给你剪几支回来?”
    隋宜原本还在出神,听到他问,便说:“好呀。”
    “放你房间吗?”
    隋宜答是,从鞋柜上方其中一个抽屉里取了剪花枝的剪刀和手套递给他。
    “六支够吗?太香也不好。”
    “嗯。”隋宜点头,又习惯性哄他,“辛苦你啦。”
    叶雍哲不答话,只是哼笑一声,转身大步跨下玄关台阶,往花丛里去了。隋宜知道他是为替她寻开心,因此干脆也坐在门外阶梯上,单手支着下巴望着他。叶雍哲每剪一支,都要认真对比很久,眼神之专注,恐怕比往日做题还用心,隋宜越看越发笑。
    等他捧着花束回来,递到隋宜怀里,隋宜也认真地检查一遍,终于满意地笑一笑。花儿为什么非要长在土里,就是要插在各式各样的水晶瓶陶瓶里才好看,隋宜默默想着。
    叶雍哲见她是真的满意,才脱掉手套扔到一旁,伸出手臂,揽紧隋宜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望住她双眼。隋宜揶揄地看他一眼,但还是顺从地把双手绕过他的脖颈,踮起脚主动吻向他的嘴唇,命令他:“说你喜欢我。”
    叶雍哲被花枝打到脸,不由好笑,却也一面吻她,一面认真地说:“我喜欢你,隋宜,我喜欢你。”
    虽然夏日日头正高,叶雍哲的嘴唇却有种冰凉柔软的触感,他轻轻舔舐隋宜的唇瓣与舌尖,手在她腰间越揽越紧,呼吸愈发局促起来。隋宜并不肯落下风,用力踮脚捧住叶雍哲的脸加深这个吻,直听到叶雍哲舒服地轻哼出声,才得意笑起来,放松地合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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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临近A市的松县近日接连大雨,发生了塌方事故。当地向灾害所请求技术支援,院中几个研究员和工程师都连夜去了一线,邵经华才忙结束掉外地的工作,赶回来主持所内事务。想到既然已经回了A市,又是周六,不如回趟家,休整一晚,也好看看隋宜三人。
    回来时正遇到秀姐和司机出门,她说三个孩子也快回来了,邵经华便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一时听见整座屋里还静悄悄的,便抬步去了书房。他不在的日子,为了防风和雨水,书房窗是不开的,但今日阳光正好,树枝轻晃,大约有风。邵经华便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却一眼看见楼下一对少男少女,二人皆侧对着这处窗口,正想招呼,却见隋宜踮起脚攀向叶雍哲,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二人距离极近,气氛太过旖旎,这绝不是一对同一屋檐下的“姐弟”应有的动作,他们额头相抵,叶雍哲也贴着她的嘴唇说话。因为身高差距,从邵经华的视线看去,叶雍哲托着隋宜的后脑,几乎将她整个按在怀里。
    下一秒,隋宜更加仰起头来,叶雍哲便伏低身体深深地认真地吻向她,因他个子高大遮挡住隋宜,她只露出小半张莹白如玉的面孔,双眼紧闭,微卷的长发撒在肩上,落在叶雍哲指缝中,长裙下又露出一截小腿,好不可爱,而她双臂正紧紧交缠在叶雍哲颈上,手中握着一束姜兰。
    邵经华一时惊讶万分,他是早就察觉到自己儿子喜欢隋宜这件事的,但始终以为日后将不过是叶雍哲少年时期一段美好的单恋罢了,因而不料自己竟然会亲眼目睹到这一幕。
    邵经华立刻想要退回室内,然而双腿似乎与他的大脑不是一条心,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为什么,邵经华莫名觉得心里有一刻十分慌乱无主,但到底是成年人,他很快镇定下来,嘲笑自己般摇了摇头,轻轻合上窗,坐回了书桌前,陷入深思。
    叶雍哲与隋宜缓缓分开,他不露痕迹地抬眼看了看二楼书房的窗口,因满意地看到了想看的人,不由笑一笑。
    隋宜被亲得几乎缺氧,只得任由叶雍哲搂住肩膀扭转身体往屋里走,但仍旧奇怪问他:“你笑什么?”
    “开心所以笑。”叶雍哲又飞快地亲一下她嘴角。
    隋宜也只是笑着,拧一拧他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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