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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啾!」
    一辆行驶速度不慢,但坐起来非常平稳,并且内装豪华舒适的交通工具内,一身红装的女童似乎有些疲惫的半躺,佔据一侧,任由自己的身躯凹陷在柔软的座椅中,然而本该不属于这个纯真年纪会有的──锁骨处与雪颈上的斑驳吻痕──曖昧痕跡,却又将慵懒的姿态带出女人韵味的撩人性感,闭眼假寐休息的我听到喷嚏声,掀开眼皮的望过去,出言关心:「怎么,你感冒了?」
    稻禾揉揉鼻子的摇摇头,轻松扬起笑顏的开玩笑:「没有啊!不会是有谁在想我吧?」
    我配合一笑的挑高嘴角,调侃道:「想有分很多种,只希望想到你的,可别是仇家和冤家。」
    「这倒是。」他附和的耸耸肩,「要是像你和婪燄早些时期,以前他把你当作仇人的那时候,想你的时间可远比想他当时的妻子──伊莲妠还多。」
    「嘖,别跟我提那个男人。」提及婪燄,我心里的火气又冒出来了。
    稻禾见我这反应,倒也没太意外,毕竟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没看见那名已然成为女孩小尾巴的男人,他就猜到事情大概有猫腻,「怎么,又吵架了?」
    「谁跟他吵了,是他自己不晓得哪根筋被雷打了,还是神经搭错线了,竟然觉得我会对尤弥尔有什么遐想,然后还对我做了那种事,反正我要是这回不把他一个人晾在旁边两、三天,而是轻轻易易就原谅他,我张梓就是猪,哼!」我气呼呼地双手抱胸。
    做了那种事?稻禾看对方那么生气,难免有点好奇,「婪燄对你做了什么事?」
    我一顿,『小梓,你猜我现在摸到了什么?你说,我现在就把它弄破好不好?这样你的第一次又是属于我的了。』随着稻禾的疑问,脑海中不禁自动回放昨日在淋浴间,男人与自己的浪荡行为,『不想我进去就把腿夹紧一点,让我发洩出来,你知道的,我已经憋得够久了。』
    横曲放在椅子上的双腿下意识的收紧,肌肉一使出力量便泛出的痠疼以及双腿因为摩擦到布料,破损擦伤的皮肤传来搔痒微疼,我感觉到双颊如火烧般的热烫,「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说不出口答案,无法回答问题的我不由得恼羞成怒地对稻禾骂道,小手重重拍了一下身下的坐垫,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男人昨日过于猛烈的床事,导致今日全身痠痛无力,差点下不了床的我小小哀号一声,乖乖瘫回去,半躺不动。
    「又不是我惹你的,干嘛对我牵怒?」稻禾备感无辜的摸摸鼻子,「何况你家男人是个醋罈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新闻了,你没事和尤弥尔走太近,惹他误会干嘛?」
    「谁说我是没事,我还不是为了雀儿喜。」不比他少感到委屈的我把昨日凑巧发现自己能藉由触摸和蛋交流的事情告诉稻禾,「所以尤弥尔才会拜託我,当时婪燄也在场,他怎么还可以误会?何况尤弥尔对雀儿喜的感情有多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和他根本一点可能也没有好吗?」我翻了个白眼。
    「青鸟和凤凰同脉啊……你和婪燄的推测倒是不无可能。」稻禾的食指指侧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认同道,「哎不过若要论了解青鸟的生活习性,他怎么不去问米迦叶?你一个纯凤凰与血脉传承经过分化数次,淡薄得可以的青鸟就算是同脉,两边的整体状况也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两者之间血脉关係的距离,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就是要比一般人所谓的远房亲戚还又再远房亲戚一点,既然你这个〝远之又远房的亲戚〞都能藉由触摸与蛋交流了,再怎么说他和雀儿喜也是同族,而且还是医生,应该是最懂得如何照料青鸟蛋的人吧?」
    「你的这个问题,其实我昨天也问过尤弥尔了……」
    『欸尤弥尔,如果你真的这么担心自己照顾不好雀儿喜,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他肯定能帮上你许多忙的,而且我觉得会比我们这样一一问雀儿喜还有用。』毕竟雀儿喜还太小了,很多事情自己也搞不清楚,我抱着蛋坐在床沿,注视在桌边挑选瓶瓶罐罐的金发男人,真心向他建议。
    『哦?谁?』有了,先来试试这个好了,尤弥尔拿起一罐洁牙粉和一支软毛刷,准备要来问问平时拿这个帮蛋清洁外壳时,雀儿喜是否会感到不舒服。
    『米迦叶。』
    尤弥尔的动作瞬间停住,『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以前你还聘过他给伊莲妠当过主治医师,后来我们在青鸟谷的时候也有遇到过他,再加上他的一头蓝发,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猜出他也是青鸟族吧?』
    不只是青鸟同族而已……尤弥尔不禁暗自捏紧手中的物品,当他们一行人从所多謨菈回到金多司,他因失血过多,又在丧失雀儿喜赠予的青鸟灵珠的情况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纯属大幸,因此被金和克莱茵强迫关在房里静养了好一阵子,当时的他们因为无事间聊,谈及了这些年他不在金多司时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因而得知米迦叶的另一层身分,以及会意过来当时在青鸟谷,他准备走入地底遗跡时,米迦叶对他说的那句话的含意──『多拉斯大人,请您…一定要成功!』成功,一定要成功的復活雀儿喜。
    早在他与雀儿喜相遇之初,就没少从对方口中听说过她那个最为崇拜的阿叶契达有多优秀,之后也不知是从何开始,许是当他开始把雀儿喜视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可那个女人仍时不时会以极其推崇思慕的口吻提及别的男人时,他就常常感到心气不顺,但他一向是掩饰自身情绪的高手,在当时从未有人发觉,除了偶有几次能察觉到自己不悦的人,也唯有里头把自己视为一生敌手的金而已,直到后来在养伤期间,金他们告知,他才知道,原来对方一直心心念念的阿叶契达竟然就是米迦叶,为了找寻那个女人特地来到金多司,进而被自己看上精湛医术,应聘进多拉斯家为伊莲妠治病的家庭医师,而且其实早在雀儿喜出生之时,他们两家就为他们两人订下了娃娃亲──他,是雀儿喜的未婚夫!
    若是雀儿喜知道,她从小暗恋追求的男人,其实同样喜欢着她,只是在耐心等待她长大,会作何感想?若是雀儿喜知道,她从小每年许愿想要嫁的对象,其实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会作何感想?肯定……
    无法确定雀儿喜会有何感受,毕竟逝者已矣,可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有的欣喜雀跃,甚至不需要想到雀儿喜,光是听到有个男人顶着雀儿喜未婚夫的头衔出现,而且还是在那个女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阿叶契达〞,两种极其挑动他敏感神经的身分,同时放在同一个男人身上,他就恨不得立刻让那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尤弥尔努力忍住犬齿想要伸长的衝动,眼眶中的圆形瞳孔却悄悄的内缩挤压,有种要变得狭长的趋势。
    『尤弥尔?』见尤弥尔突然一动也不动,我不禁再次出声唤道。
    他回过神,深吸气一回,压下体内浮动暴躁的情绪,旋转过身时,脸上勾起微笑,已然恢復成那个笑看世事,乍看宛若单纯孩童的男人,『嗯,我不只知道他是青鸟族,在我们从所多謨菈回去,我重伤需要疗养,阿金和阿茵他们过来照料我的期间,和我聊过不少我不在金多司的那些年所发生的事,其中便有包含米迦叶的身分。』尤弥尔走到我旁边坐下,『可即便我清楚他是青鸟族,其医术又精湛的情况下,除非到迫不得已的紧要关头,否则我是不会找他的。』要是想拜託那个男人,他早就去了,又怎么会到今日才偶然知道他每天寸步不离照料的蛋,其实是具有意识的?而非他所以为的沉眠,只待茁壮完全的那一天破壳而出。
    『我不妨告诉你,在这世上,知道雀儿喜死而復活的,只有婪燄、阿金、阿茵,现在再加上你和稻禾而已。』他坦承。
    我诧异一愣,『为什么……?』
    尤弥尔像是我说了一个笑话,而不是问了一个问题的露出了笑容,可那抹笑意看起来有些讽刺,『小梓,你还不了解我们多拉斯家的男人吗?我们的心,究竟有多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即便经歷了数百年,仍旧无法忘怀改变,『而且我们的本性到底有多恶劣。』自私,强求,唯我独尊,不择手段,若要接受那样炙烈烫手的爱情,就如同那年雀儿喜所形容过的,必须要拥有飞蛾扑火,不畏生死…不,或者更贴切的说法是,共赴生死也在所不惜的勇气。
    当我意识到爱情时,即便是在这世上最顶级最珍贵的,即便是在现实里再困难再艰辛的,哪怕是全世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去为你奋斗争取,甚至是抢夺而来,只为了能让你绽放一抹真心幸福的笑靨,我愿意倾之所有──唯独一点,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灵魂必须完全属于我!
    『就像你和婪燄,』尤弥尔看向我,『不说其他人,就连小月,你们的儿子,那傢伙不也没去通知他,你还存在的消息吗?』
    『虽然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也不主动坦白身分,但按照你目前的年岁,你重新復活势必已经有不少年,然而却不曾去过金多司,或者是哪一位过往熟识你的朋友面前,只是一直藉由稻禾扶养的名义龟缩安居在丝尔摩特内,这就表示你有你不想表明身分的考量。』尤弥尔精准的推断,我没有说话的垂下眼帘,『小月和婪燄的父子关係崩坏,最大的癥结点就在于当年你这位母亲的逝世,若是他有心弥补与缓和他们两人的紧绷关係,他大可以去安排你们母子相认,我相信若真是如此,你也不会反对,毕竟你对小月有多放不下,从你三不五时常去偷看他就可以看得出来了,然而婪燄却没有选择这项对他有利无害的方法,你认为是为什么?』
    『小梓,』他唤,我抬眼望向他,尤弥尔勾起浅浅的微笑,被那双玫瑰金瞳专注凝视,一如当年的感受,彷彿浸淫在春天般的舒活宜人,『就像你曾经说过的,婪燄很像我,所以我们很容易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我不会告诉非必要的外人,雀儿喜的存在,所以婪燄不会告诉其馀间杂人等,你的存在,只因为我们不希望有人来与我们分享你们,打扰仅有我们和你们彼此二人的理想生活,儘管有些时候,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最轻松便捷的生活方法,但是我们甘之如飴。
    玉石俱焚,多拉斯家男人的爱情很令人心惊,但也很令人心动,我注视着那雷同婪燄的英俊外貌,唇角被他带动的跟随上扬,那是一抹无可奈何却又含有宠溺意味的笑容,轻嗔:『你们多拉斯家的男人就是任性。』
    尤弥尔笑容扩大,从我怀中抱过白蛋,真心笑得像个开朗纯真的孩子。
    「对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雀儿喜被婪燄復活的时间不比你重生的时日短吧?」稻禾突然想到地说。
    我点头,「可是这一百多年来,你都已经从蛋里出来成长,还幻化出人形,她怎么还是……?」虽然一个是凤凰,一个是青鸟,儘管以青鸟那孱弱的素质根本比不上凤凰,可再怎么样也是有部分同脉血缘的鸟类妖族,这成长的进度会不会差太多了?稻禾迟疑,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清楚稻禾迟疑未语的部分,我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和你想到一样的地方,我才会向尤弥尔建议是不是该给米迦叶看看雀儿喜,谁能料到多拉斯家男人的醋劲这么大,连给上辈子的邻家大哥看个诊都不准。」我撇撇嘴。
    「我看不止吧!」稻禾笑,「我记得米迦叶可是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承认过,他和雀儿喜两人可是两家父母指定结亲的未婚夫妻,我想金这位好兄弟肯定把这事告诉尤弥尔了,否则尤弥尔的醋劲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大的。」
    我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你因为涅槃蛊头一次发作晕倒了,婪燄把我们所有人关在亲王府的交谊大厅里,逼我们交代所有事情真相的那次。」稻禾耸耸肩。
    「难怪啊难怪。」我终于理解的摇头晃脑,「欸,说到我从蛋里出来的事,当初你在照顾我的时候,是有特别做什么才让我破壳出来的吗?」经稻禾提起,我这才想到眼前就有一位有照料过〝鸟蛋〞的经验者,打算问出个所以然,好去给尤弥尔做个参考。
    「嗯──」稻禾努力回想,过了一会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放你自生自灭……算吗?」
    「……你真好意思。」我冷眼睨着他。
    「呃…哈哈,」稻禾乾笑两声,「反正我印象中也没特别做什么,基本上就是摆着摆着,突然有一天你就自己破壳了嘛!你一如既往的独立,很棒。」他对我竖起大拇指,比了一个讚。
    什么叫摆着摆着,根本就是把我完全拋诸于脑后忘了吧!我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撇撇嘴,「唉唉,别用那个脸对我嘛!不然我去帮你问问米迦叶关于青鸟蛋的照育方法,以及破壳有没有需要什么特别的契机或时间。」稻禾讨好地说。
    「呿,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在套话的过程中记得要小心一点,米迦叶那个人虽然不到婪燄那么可怕,但脑筋也不差,心思也细腻,别让他察觉有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稻禾明白我要说什么的抢话,「别提到任何有关你的事,我知道,你放心吧!」他拍拍我的肩膀。
    「你自己知道就好,丑话我可先跟你说在前头,要是让米迦叶察觉雀儿喜活着的消息,到时闹起来,尤弥尔准备找人算帐的话,我可救不了你。」我提醒他务必要小心谨慎啊!因为多拉斯家男人的怒火可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的。
    稻禾点头跟我保证后,注意到车子的速度开始缓下,「看来哈波特尔要到了。」
    我坐起身,身子骨依旧痠疼的令我皱了皱眉,车子完全停下时,准备打开车门前,我又回头交代,「记得问完米迦叶要来告诉我啊!」
    「知道了,难得出来,你就先别操心雀儿喜的事,好好去跟你儿子散散心吧!」稻禾无奈一笑,主动帮我开门。
    我点下头,在跳出车的那剎那,红光乍现,一隻赤红色的小鸟飞出车子,翱向天际。
    在高空中由上往下俯瞰,没过多久便看到一朵朵伞花特别密集的部分,我降低飞翔的高度,逐渐能耳闻到他人说话的声音,「月少爷,哈波特尔已经抵达,您可以准备下车了,小心脚步。」
    远远可见几名年轻学子簇拥着一名从车上下来的黑发少年,他神情据傲,看起来颇不可一世,完全没把在旁边为他撑伞的,应该是他同学身分的少年们放在眼里,逕自的向前走,这时,斜后方传来一道稍急的呼唤:「小月──你等等我!」
    所有移动的伞花同时停下脚步,朝那竟敢无礼直唤这名身分特别尊贵的黑发少年之姓名的声源瞪去,看见那兴冲冲小跑步过来的清秀少年轻易地就突破重重人群,被黑发少年默许来到身边,甚至是可以随意搭话攀谈,说些毫无营养内容废话的亲近,使得在场面对黑发少年几近卑躬屈膝的阿諛奉承,却仍不见在对方身上有一点受用的眾血族子弟表情都有些无法自控的龟裂扭曲,「真是的,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不是出发前才跟你说好,叫你下车的时候在校车边等我的吗?」小鱼喘了几口气的抱怨道。
    「你急什么?反正你要找我随时都找得到不是?」小月懒懒的瞟了他一眼,「还有,我已经答应陪你过来这趟校际旅行了,你最好别再给我囉哩囉嗦的,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哎小月每次都说不管我,还不是每次都管我……」收到黑发少年金眸锐利一瞪,小鱼赶紧笑着改口,「好好好,我知道,你最够兄弟了,我保证我不唸你行了吧?」他表示两人友好的把手揽上小月的肩膀。
    「嘖,热死了,别弄。」小月不耐的耸动肩膀把他的手抖掉。
    瞧这傢伙火气大的,八成又没睡饱了,不过也是,今日校际旅行为了要赶出门,集合时间远比平常上学时间还早,按照这小子爱赖床的习性,肯陪他出门来这趟确实是真的够兄弟的了,小鱼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收回手的把双手枕在自己头后,与小月并肩一起同行,不管不顾旁人羡煞妒恨的目光以及小月略显冷淡的态度,自己热络地说着话,反正从小月母亲离世,自己跟随父亲答应小月父亲留在金多司陪伴小月成长时,这种异样的目光,他就没有少受过,毕竟小月的身分在血族里太过尊贵,而自己又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族,曾经他也因为在金多司饱受那样歧视的目光而感到委屈难过,但是又想到小月的母亲──那个在自己童年时期,自己父亲曾爱慕过,自己也曾在对方身上感受到深刻母爱温柔的女人,还有小月的父亲──婪燄,那个在金多司贵为五大亲王之一,却对他和他父亲私下的亲自嘱託,『我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很自私,但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回去青青镇,留在金多司生活?我…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父亲,对小月而言,他从不希望我这个父亲存在过,如今他又失去了他的母亲,要是连小鱼这位知己兄弟也离开了,他……肯定会觉得很难受。』那个无比英俊的男人垂着眼眸,撑起的微笑就连他这个孩子都看得出来有点苦涩,『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其实,他觉得婪燄对小月很好,只是他这位父亲不懂得如何表达,就像小月对他这位朋友也很照顾,只是常常刀子口豆腐心,小月和婪燄,这对父子,真的很像,小鱼想。
    跟随一票伞花,来到了哈波特尔祭拜天狗的神社,也是第二天着名求神祭的祭拜地点,我有些飞累的停在了枝头,就像那年,我因为受伤未癒的身体没有爬上登天的石阶,选择在底下等待友人上去参观结束下来,我仰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似乎就如当年的美好,只是当年的自己坐在台阶上心情貌似有些惆悵,因为思念那个远在另一个世界,无法相见,儘管没有血缘,却依然视作自身家人,犹如自己半身的少年──陈彬。
    『小学六年级的那一年,你因为你爸妈的事而逞强不哭时,我就对自己发誓,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年,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不再放你一人,让你永远有人可以依赖。』
    意外来到妖怪世界的我,在米米力达的渡假小岛上,因为误闯猎魔族的遗跡因缘际会再次回到原本的世界,然而跟随我回去的还有婪燄与雷湛二人,但无论如何我依然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原属于我的正常生活,当时参加完高中同学聚会,陈彬一方面因为自己在聚会上的爆炸宣言,一方面为了替我挡酒,喝得醺然,走路都不免摇摇晃晃的,突然对我吐露了他掩藏多年的心事,『虽然你是路痴,但牵你,其实是因为只要我牵着你,其他男生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他们就会知道张梓身边有陈彬,而我只要持续变强,别人就不可能有机会赢过我,我并非天才,只是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加倍努力。』
    『你曾问过我,为什么我从不交女朋友?很简单,因为我最爱的人,早已被我紧紧牵牢,而我也必须时时刻刻看着她,以免她被拐走,所以我没有时间去注意其他女生。你也问过我,为什么我都不担心大学我们不同间?因为就算再远,你一通电话我就会出现,只要放假,我也会亲自去学校把你接回来,所以其他男人根本和我无法比较,没有人能比得上我为你付出的,我也已经都计画好,等我们都大学毕业,我会和你求婚,然后娶你为妻,一生不离不弃。』他对我诉说着,在我们相识的十多年来,从未对我表明过的心跡,许是酒精令他忘却了素日里口是心非的偽装,又或者是我曾经的消逝使他明白,自身的骄傲与面子在爱情面前,有多毫无意义,以至于让他放下外壳,坦白真心,『但,直到那天,仅仅短短五分鐘买酱油的路程,却让我失去了你。』
    『张梓,我找了你八年,你却像人间蒸发般,在我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八年。』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为何在我记忆中,原本还应该是略带圆润弧度的脸颊,骄矜飞扬的眉眼,怎么会在我离去的四个月后,变得削尖成熟,稳重深沉许多,就像一个在我记忆中气质还略带跋扈的傲气少年,突然长大变成一个男人了,原来不是突然……而是我们之间认知的光阴相差了八年。
    『张梓……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紧紧相拥的男女,宛若不能被分割的恋人,然而像是代表命运的两个男人──婪燄与雷湛却站在我们之后,饱含杀意的瞪视足以证明他们坚决要带我走的决心,为了保全陈彬,逼不得已,我只能放手,给予哭泣的他灿烂如阳的笑容,『欸陈彬,记得要幸福喔!』
    那是人类张梓生命中的第一次错过,关于一个叫作陈彬的少年,最终他们从相差了八年的时光,变成相隔了两个世界。
    参观完神社,缓步踏下台阶的黑发少年心思有些放空,耳边是自家情同手足的好友宛若身兼导游般,嘰嘰喳喳介绍神社背景的声音,「这间天狗神社是哈波特尔最着名的观光景点,也是最灵验的神庙,因此哈波特尔最盛大的求神祭典,每年都是在这间神社举办……」
    金色的眼珠百无聊赖的随意扫视,头顶的黑伞遮挡不住万里晴天,一路向下倾斜的灰色石阶,两旁皆是鬱鬱苍苍的绿色林树,倏地,滑过的视线一顿,疑似不确定自己看见什么的转回去,稍稍瞇起眼,踩踏的脚步立即停下,多下两个台阶的小鱼发现身边的友人没跟上,好奇的回头,发现原本站在他手边的小月竟然走出伞下朝右方过去,惹得一眾血族子弟些许慌张,想要凑上前的帮他撑伞,「闪开,别碍事!」小月口气不善的挥开试图接近他的人。
    一干血族子弟停在几步之外,唯有小鱼不怕死的靠近,「小月,你干嘛呀?」
    小月虽然没有驱赶小鱼,却也没有理会他,逕自走到一棵树下,不必再瞇眼,只须仰头,小月便能清晰看见那点藏匿在翠绿之中的朱红,「是你吗?」
    小鱼困惑的眨眨眼,同样好奇的仰头朝树上东张西望,试图想明白自家好友是在和什么说话,总不会是在和树说话吧?那至于把头抬那么高吗?
    躲藏在树枝与茂密树叶后头的我偷偷探头往下覷了一眼,小月是在和我说话?不会吧?从他刚刚站在整条阶梯走道正中央的位置能看得到我?我都已经在听见小鱼说话声音的时候特地躲到树叶后面了,这小孩的眼睛是有没有这么利?
    「三秒鐘,你再不自己出来,我就上去找你囉!」小月二次警告。
    嗯──该不会是我哪里没躲好?我犹豫的转头看看自己的翅膀和鸟尾巴,可是我挑的这棵树已经挺茂密的了不是?
    「三、二、一。」小月倒数完,二话不说以极其俐落的身手爬上眼前那棵足有他体型三、四倍高的大树。
    感受到底下树干传来的摇晃和骚动,我有些惊慌,还在我犹豫是不是应该先飞走逃跑躲开小月视线一会儿时,周围的树叶丛开始晃动,紧接着一颗黑色的头颅窜出,金色的玻璃珠与我近距离的相见,我错愕的僵住,展开准备飞翔的翅膀卡在半空中,「果然是你。」从对方的反应,知悉自己绝对不是凑巧遇上同品种,而是真正遇上同一隻在那丝尔摩特时常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色小鸟,小月从一早就不好的心情顿时愉悦不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跟着我一起来的吧?」
    我尷尬的回避他视线的挪动眼珠,展开的翅膀这下是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哎算了,先跑再说!意念一起,半空中的翅膀再次搧动,搧没两下,忽然感觉到无法动弹,我震惊的回头,竟然看见小月用一手捏住了我的翅膀,「不行喔!我们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可以打算偷跑?」
    我不敢相信地瞠目瞪着自家儿子脸上那一派和气的笑容,彷彿对方什么也没做的亲切友好,简直和他那个腹黑老爸一模一样!
    「既然你是跟着我来的,那么你就大大方方地出现嘛!我又没不让你跟对吧?」他无辜的对我眨眨眼,「正好我觉得这趟出来有够无聊的,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真心笑弯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我怔住,「小月,你到底在上头干什么?需不需要帮忙啊?」底下小鱼高声呼唤。
    小月抓着我轻松的从上轻巧落地,小鱼立刻注意到对方手里多了一隻通体赤红的小鸟,「小月你爬树是去……抓鸟?」难道小月是想养鸟?小鱼不确定的出手指向我。
    「跟你互相介绍一下,他是我的朋友,叫小鱼,你应该之前有见过他来找过我吧?」小月笑着把我举高平行小鱼的脸蛋,好让我看清对方的样貌。
    小鱼和我像是搞不清楚小月想法的一人一鸟四目相对,因为距离太近加上我的眼睛比人形更小,导致小鱼险些斗鸡眼,不禁倒退一步的拉开一点距离,才得以真正完全看清我,「小月你…要不要先放开牠啊?」小鱼迟疑的开口。
    难得这位不知所谓的下等人说了一句中听话,一旁的血族子弟藉机上前把小鱼挤开,「月少爷以您的身分,这种路边野生的小杂种只会脏了您的手,还是请您快快松手吧!」
    「没错,若是月少爷您想眷养宠物,我父亲前些日子出外巡访领地时,恰好收购了一批奇珍异兽,里头不乏羽毛色彩斑斕艷丽的飞行魔兽,您要是喜爱,等这次校际旅行结束回去,我便请家族里头的人送至丝尔摩特给您赏玩如何?」
    「我们家族里头也有不少……」年轻血族子弟们纷纷毛遂自荐家族里收藏珍稀的珍禽异兽,即便没有,待会一得空也会立刻私下传讯回去家族通知父母──婪燄?多拉斯亲王之亲生子想眷养鸟禽,家族务必要有准备,好让他们可以随时进贡,达到拉拢的效果!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果断打断一连串的諂媚,所有人傻住,「杂种?」小月淡淡的重复。
    被打的那名少年呆呆的把头转回正面,看见那双不带人情,冷酷至极的琥珀金瞳正盯着自己,头一回的正视,却迎来了无与伦比的森冷和恐惧,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浑身泛起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月…月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百年以前,金多司曾风行一时一则传言,血族亲王婪燄?多拉斯曾在与元配养姐──伊莲妠?多拉斯离异以后,娶一名人类女人为妻,并育有一亲生子,之所以会有这则传言,最早是从爱玛尔俱乐部流传出来的,据传当时有不少人亲眼看到且亲耳听到,血族亲王婪燄?多拉斯在同为亲王阶级的并蒂?哈拿面前表态一名人类女人为妻子与一名男孩为两人的亲生子,但在事后多拉斯家族并未举办过除与元配伊莲妠以外的第二场婚礼,再加上此项消息太过震撼,无法令人信服,在整个金多司传得沸沸扬扬之时,多拉斯家族却反而採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沉默态度,完全使人丈二摸不着头绪,由于爱玛尔俱乐部本身就是个龙蛇混杂的场所,许多流言蜚语,各式各样的真假消息都会混杂在一起,在无人澄清也无人证实,以及多拉斯家族的势力日益壮大,隐隐达到五位亲王之首,堪比金多司的帝王状况之下,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此后便也有另一种版本,也是金多司眾血族认为可信度最高的流言传出,那就是血族亲王婪燄?多拉斯的这名亲生独子,也是目前多拉斯家族仅有唯一的继承人的真正生母,其实是他的元配──伊莲妠?多拉斯。
    但比起始终没有得到当事人真正亲口验证到底是谁的神祕生母,关于这位在金多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比尊贵,就算称他为血族王子也不为过的月恩?多拉斯,有一个不算檯面下,眾人皆知的忌讳,那便是他不喜周遭出现任何有关贬低他人身分地位的词句,尤其是〝杂种〞。
    所有人都以为是小月被教育得品格高尚,除了要求自己的同时,同样不容许他人狗眼看人低,可唯有小鱼知道,小月之所以不喜听到有关贬低他人身分地位的话语,那是因为他的母亲曾是遭人非议歧视的人类,而〝杂种〞会成为其中忌讳之最,更是因为这句话除去是小月小时候在青青镇遭受过一阵子霸凌时常被辱骂的词句外,最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这句话严重污辱了他体内母亲的血脉,『在这世上,人人都道人类是最低贱卑微的种族,可又有谁知道,他们这些妖族最为崇拜尊贵的血族亲王、狼王、九蛇帝王全都欠过她不只一条命?』年少青春的孩童却如枯槁朽木,本应圆润婴儿肥的脸颊消瘦得看得出尖锐的下巴,一双剔透美丽的金色眼珠哭得满是血丝,红肿得只能睁开一半,小月靠在窗边,凄然的瞥向他,『小鱼你知道吗?如果能让我选,我寧愿把这半身血族的血脉──在这世人眼中看似无比高贵的血脉捨弃拿去全部换成她的,我寧可做一个纯种的人类,也不愿做那个男人的儿子,我只想当月孃一个人的儿子。』一颗晶莹的泪水再次从那眼眶里绝望的跌落。
    没人看到小月攻击的动作,只见一个人腾空飞起,然后咚咚咚的迅速滚落台阶,所有人吓得噤声,「哎好了好了,小月你消消气嘛!」小鱼上前回到绷着一张俊脸的黑发少年身边,笑着打圆场,「我叫你放手是想提醒你,你这样抓着你手中小鸟的翅膀,牠会不舒服吧?」
    小月瞥眼看向手中的我,神情似乎因为不悦变得有点冷漠,「如果我不抓着你,你还会偷飞走吗?」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晃了晃手中的我,「你既然能一路从丝尔摩特跟着飞过来,就算不是鸟类妖族,也一定开了部分灵智,我知道你应该听得懂我的话,不会说话至少也给我点头或摇头,不然我就这样一直抓着你,直到回去学园为止。」小月说话的口吻不掩这些年被娇生惯养的少爷霸道任性。
    我在内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点头的意思是会飞走的意思?那我就更不能放手了。」小月挑起眉毛。
    我紧张的摇头,不飞不飞!快放开我,你抓的我手都疼了!
    见头顶那宛若金丝冠的羽毛随着大力扭头左右摇摆,小月忍俊不住,「噗,真有趣。」他松开手。
    臭小子,现在长大了,敢拿你妈当乐子是不是?皮痒欠抽!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搧搧翅膀,主动停到他的肩膀上,睨向他,这样总行了吧?月、少、爷。
    「这个位置不错,以后你就都站这里吧!」小月满意的露出笑容,亲暱的侧头用脸颊碰碰我。
    这么大了还那么爱撒娇,我无奈的瞟了他一眼,回应似的用头顶了顶他脸颊,小月的笑容越加扩大,一扫方才的阴霾,甚至主动开口邀约小鱼,「小鱼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住宿地吧!我饿了。」
    看出小月心情变得很好,小鱼对这能轻易改变对方心情的红色小鸟感到颇为新奇,「嗯,反正今天的行程也走完了,回去休息吧!」他笑着伸手搭上小月的肩膀,这次没再被小月嫌弃抖掉,两名少年肩搭着肩一同返向住宿的旅社,如果忽略周围一干血族子弟被小月动怒吓得忐忑发白,又被小鱼失礼气得铁青的难看脸色的话,倒不失为一幅和谐友好的青春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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