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放心不下。
将车开到了沉茯看不见的地方后,陆野放调转了车头,开到了马路对面离沉茯不远的阴影里。
沉茯在等,他也在等。
黑夜中公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辆纯黑金的劳斯莱斯,车开得很慢,径直停在了沉茯面前。
陆野放看不清车内的情况,只在车门向后打开时,瞥到了后座上一个十分模糊的男性身影。
接上人后,车很快就开走了。
陆野放站在马路对面的阴影里,看着那辆逐渐开远的劳斯莱斯库里南,罕见的纯黑色车牌上是一串亮眼的数字。
他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陆野放点进聊天框,是沉茯发来的一只晚安兔子。
陆野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聊天框里,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良久后,他点开已经熄屏了的手机,简单地回复了一句晚安。
沉茯几乎不会主动说自己的事,二人认识了这么久,陆野放也只能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沉茯家中的情况——一个不负责的母亲,一个不存在的父亲。
偶尔提到这些事时,沉茯也从来不会抱怨,她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好像这一切对于她都没有任何影响。
陆野放一直都知道,沉茯从来都不是一个平凡的女生……至少他没有走进去过。
屏幕上再次弹出新的消息提示,他点开来看,是一封来自洛杉矶的邮件。
除去一大段冗长繁复的日常问候,陆野放从满篇的英文中挑出了重点:教练要求他高考完后立刻飞到洛杉矶参加集训……甚至等不到八月,他就要走了。
但至少在离开之前,陆野放还有想要去完成的事情。
楼下露台外的高尔夫球场传来一阵红酒香气,陆野放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球杆,带上护腕下了楼。
天空正下着些小雨,一片绿意的马尼拉草坪上雾气氤氲,远处的果岭隐藏在雨雾之中。
陆野放走到露台边放下了手中的球杆,靠近别墅的桌子上有一锅刚煮好的肉桂红酒,他拿起一个酒杯,自酌自饮了起来。
很少有人喜欢在下雨时打高尔夫,眼前这个刚挥出了一杆漂亮的Double Bogey的男人除外。
陆野放漫不经心地靠在躺椅上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即将到来的暴雨让他内心平静。
侧身标准姿势站在球台上的男人再次挥出了一杆,在细雨中看清是低两杆的老鹰球后,放下了手中的球杆转过身来。
“臭小子,怎么又偷喝我的红酒?”
男人风趣的嗓音松弛慵懒,丝毫不见愤怒的意思,却让人清楚的知道自己被点了。
陆野放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手指在杯壁上摩挲着,抬头看向来人:“爸,我问你个事。”
“嗯。”
陆暻躺到了陆野放身侧的躺椅上,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加了香料和干果混煮后,红酒变得更加醇香沁甜,他十分满意自己这次的调配比例,小啜着一口又一口。
陆暻今天心情很好,在细雨中打高尔夫是他独特的爱好,他看见陆野放也拿了球杆下来,父子俩难得有时间待在一起。
陆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取下了左手的高尔夫手套。
捂在手套里如温玉般修长坚韧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感觉到陆野放闷闷不乐,抬手在少年头顶的发旋上揉了揉。
陆野放仍然在回忆着晚上的那张车牌,他愈发觉得熟悉,今晚之前,他应该是在哪儿见过……
崖山——陆野放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这个曾经去过的地方。
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陆暻做了坏事后的小声轻笑。
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被他揉得一片凌乱,陆野放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爸……我都十八了,你能不能注意点!”
陆暻看着自己满手心的发蜡,唇边的笑意更深:“臭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最近天天这么臭屁。”
陆野放突然怔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今晚来的正事。
他捉住了陆暻仍在他头顶捣乱的手,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爸,我问你,沉叔叔那辆库里南的车牌号是不是……”
陆野放停顿回忆了一下,报出了那一串数字。
头顶作乱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陆暻看着远处的果岭,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晦暗不明:“不是。”
陆野放仍不甘心地追问:“可是那辆黑金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或许只是外表一样吧,”陆暻直接打断了他,“你沉叔叔的所有车都是改装过的,有防弹层,外表跟其他车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远处天际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厚,黑压压的一片,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陆暻突然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端起了桌上的红酒在手中晃了晃,血色的酒液重重撞击上杯壁,是酒杯方寸中的一场惊涛骇浪。
片刻后,男人轻启唇,声音中是少见的压迫感:“小野,你确定看清楚了么?”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陆野放迟疑地摇了摇头:“应该是我看错了……”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京墨市的沉姓千千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