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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道路何其漫长?
    要走多少步,才能刚好等于一年光阴?
    然而驀然回首,人们却反而数不清到底走了多久,才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从那天后,男孩再也没见到白衣女孩。
    男孩独自走了好长一段路,但却也渐渐不再排斥这个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而且这里的人都待他很好,也没有理由讨厌。
    这天,阳光出奇温暖。
    欢快的音乐热闹了原本寧静的森林,人们欢欣鼓舞地唱着与跳着,每个人脸上都掛着灿烂的笑容。
    男孩也跟大家唱唱跳跳,好不快乐。
    随着太阳公公下山,天色渐暗,音乐不知何时也慢了下来,不如白天那般轻快充满活力。
    就连森林也随太阳公公休眠后,一起睡着了。
    草地逶迤出无数长长的人影。
    人们的声音在夜里显得飘渺幽远。
    男孩试着在一片散场的人群中找寻前进的方向。
    夜晚的森林阴暗死寂。
    男孩似乎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不确定前方该往哪走?
    人群中,男孩佇立在原地,抬头仰望寂寞的星空,月亮婆婆慈爱的目光映眼帘。洒落在他身上的月光无比温柔,比阳光更无私。
    他的身边擦过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擦身而过的瞬间,男孩忽然感觉有道淡漠的气息洒过他的脸颊。
    男孩没有多想,直接转身拉住了那道熟稔的身影。他的手紧紧握着那纤弱的手腕,肌肤冷冰冰的温度直达他的内心深处。
    白天的阳光太过耀眼,遮住了那独特的光芒,直到夜晚悄悄降临,那月光般透明美丽的光芒才得已被人所看见。
    被抓住动不了的白衣女孩,这时慢慢转过头。她的目光轻轻落在男孩脸上,脸上掛着恬淡的微笑,一如男孩初见她的时候。
    满天星辰在这一瞬更加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周围的人潮都散了,整座森林彷彿只剩他们两个。
    夜风吹拂大地,留下一片静寂。
    不知何时,四周高耸的树木都消失,只剩下辽阔的天和地。
    白衣女孩沉静的声音,在世界的中心清晰地响起:
    『……你找到了吗?』
    她静静望着男孩,再度问:
    『……你想起你要找的是甚么了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
    月光下。
    白衣女孩身上的光芒依旧淡漠美丽,脸上那朵微笑无比寧静,宛如一潭谁都无法轻易掀起波澜的湖水。
    男孩怔佂注视着白衣女孩。
    好一会,他忽然咯咯出声,笑了。
    白衣女孩透露一脸不解,直到男孩脸上展露宛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顏。
    「我找到了。」
    男孩原先握住手腕的那隻手,顿时悄悄滑到了她的手心。
    男孩牵起白衣女孩的手,一脸欢喜说:「是你!」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男孩凝望着那双澄澈淡漠的眼睛,无比肯定地说:
    「因为只有你的眼里,映出了我真正的样子。」
    「你今年也不回家吃年夜饭?」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略显责备的声音:「你去年都没回来耶,今年总该回来一下吧?你跟妈说了吗?」
    「说了,她说没关係。」天祈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按着滑鼠,视线落在眼前的萤幕上。
    「真的假的?」天诚似乎很不相信这么他们的妈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但就算他不想回来,也没人拿他有办法。
    「那你今年为甚么不回来?」良久,只听见一阵敲键盘的声音,电话里的人放大的音量:「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啊?」
    夹在耳廓和肩膀之间的手机,顿时回到他手上,「抱歉,你说甚么?」
    「真是……」居然真的没在听。另一头的天诚一脸黑线。
    「你不会是觉得她会回台湾过年吧,所以就不回来?」
    「对啊。」他回答得乾脆俐落,「要是我回美国了,但语娟正好回台湾过节,我们不就错过了吗?」
    「那你再搭机到台湾不就好了?」
    「但这样她下飞机第一眼看见的人就不是我了啊。」
    「难道这样她就会跟你復合吗?」
    「这你就不懂了,当你离家那么久,一下飞机就能看见熟悉的人,你知道那有感动吗?我当时回到台湾,一下飞机看见多年不见的好朋友,我内心超激动的,好像我不曾离开过。」
    听着弟弟那番体悟,天诚明白,却还是觉得不足以构成一个不回家的理由,「反正你今年就是不会回家就对了?」
    「对。」他回答得无比肯定,好像谁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心。
    只是,有必要用这么肯定的语气回答吗?但天诚已无力吐槽。
    「好吧,那你在台湾好好照顾自己。」
    「嗯。」天祈淡淡应了一声。
    掛断电话后,他又继续埋首在电脑桌前写企划书。待告一段后,已经凌晨四点。他起身出去洗了个澡,再回到客厅看了下电视节目。
    转着遥控器,他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便索性关掉电视,起身伸了伸筋骨,准备回房好好睡上一觉。
    然而,注意到电视柜旁摆的两个相框,他不自觉驻足脚步,将视线移向墙上的月历。
    距离除夕夜,还有三天。
    「对不起,妈。」
    坐在椅子上,语娟向着电话里的人万分抱歉说。仅仅只是一句话,但愧疚的心情溢于言表。
    没想到时隔多月,好不容易打上一通电话,却是要告诉这个令尹母心碎的消息。她原以为很简单,但却在说出口的当下,迟疑了好一会,才总算说出口。
    这是她第一次不回家吃团圆饭。
    「没关係,我想你在欧洲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才会让你不捨得回来。你从小就没出国过,多玩点。」尹母温柔的声音自电话那传出,「现在你那里应该正在下雪吧?」
    「嗯,一月就开始下雪了。」语娟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雪,微笑说:「画面非常漂亮,很想让妈看看。」
    「那你要多穿点,不要感冒了,一个人在外感冒是很难受的事。」
    「我会的,不用担心。」
    「那出书的事和编辑谈得还好吗?」
    「很顺利,今年六月就会出版了,那时候你到书店就可以看到了。」回忆起和编辑视讯的情况,语娟不禁嘴角上扬。
    接到庄律师的电话,是在刚离开西班牙,到达丹麦的时候。
    听着电话里的内容,她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直到打开信箱,看见里头的夹带档案,以及那一张合约,她才觉得这一切变得真实起来。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绘本会被出版社相中的,到时候我就可以跟别人炫耀我认识这为作者!』
    没想到,那一天比想像中的快,心静的那句话真的成真了。
    后来,从庄律师那得知是紫琳帮她投稿的,她很想立刻打给紫琳,却怕她在工作而迟迟没有打给她,只有将感谢写在了寄给她的明信片里。
    「这真的要好好谢谢紫琳。」语娟忍不住感叹说,但电话另一头的尹母却忽然沉默起来。
    几秒后,尹母唤她了一声,语带迟疑:「语娟,那个啊……」
    「嗯?」她静待电话头那的人往下说,但尹母却转而说:「不……没什么,没事。」
    「真的没事?」语娟怀疑。
    「我只是想到如果你今年不回来,你外公可能会有点难过。」尹母又再度说:「没事没事,外公他会体谅的。」
    面对语娟的沉默,让尹母一时还是有些心虚。她本来是想告诉语娟,帮她投稿的不是紫琳,而是天祈,但又想到天祈拜託她不要告诉语娟,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不起。」
    语娟驀然脱口而出的道歉,令尹母一时有些茫然。
    「对不起,我今年不回家。」她手紧紧握着手机,抿了抿脣,感觉一阵鼻酸。
    「哎呀,都说没关係了!虽然有点难过,但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而且你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啊。等你把你想去的地方,都走过了一遍,再回来也可以。」
    听见尹母这番话,语娟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濛濛细雪,以及外头那一片美丽的银白世界。
    此时此刻,世界寂静得,彷彿连下雪的声音都能听见。
    门铃声兀然响起。
    正在摆餐具的天诚虽感困惑,但还是快步走到门口,帮门外的人开门。
    一张熟稔的笑脸顿时他映入眼帘。
    虽然门外的人外套和包包都积了霜雪,但却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一丝寒气。反倒是处于温暖室内的天诚,一脸冷然说:「我们家不接受推销。」欲把门关上。
    面对如此冰冷的语气,门外的人仍面不改色,抵住了门,笑得万分灿烂,「看到亲爱的弟弟回来,不是应该先来个拥抱吗?」
    「你不是说为了等心爱的女人,今年不回来吗?」天诚冷冷问,但还是移开身子让他进来,「还是你良心发现,决定做回孝子了?」
    进来温暖的室内,他放下背包,搓了搓手,叹口气:「怎么把我说得那么无情,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正巧,刚从厨房端出佛跳墙的采静,发现天诚怎么还不回来帮忙,直接走到了门口,「天诚,是谁在外面……」
    看见许久未见的儿子忽然出现,采静先是吃惊了下,随后脸上就只剩满满的欣喜。她上前接过天祈那件满是积雪的外套,「外面这么冷,赶快进屋来。」
    「你好会挑时间,快开饭就正好回来。」天诚冷讽。
    「我也不是故意的,因为现在这种时候很难订到机票,我差一点就连年夜饭都赶不回来吃了耶!」
    一旁,采静默默听着两兄弟斗嘴,将外套掛上衣帽架。
    听见客听热闹的声音,胡父也正好从房内走出来,虽然他仅说了一句「回来啦」,但采静听得出来,之谦是很开心的。
    此时此刻,望着客厅里三个她最爱的男人,采静觉得再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令她感到幸福。
    时间飞逝得比她所想的,还要快速,像一道永远抓不住的流光。
    当年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在光里成长,经歷过黑暗与寂寞,磨出更加耀眼而沉静的光芒。
    过去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日子就像梦一样,沉淀在心底。可是今后,那些回忆会取代如今,成为未来寄託的一道思念。
    几年后,孩子们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有各自的家庭。
    会真正离开这个家,离开她。
    『但有件事天祈你一定要明白……我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她只是在学着放手。
    雪轻轻落着。
    每一片都如此脆弱,彷彿轻轻一碰,就会立刻破碎。只能远观。
    「这么冷的天你还待在外面,不怕冻死。」天诚拿着两杯热巧克力走进阳台。
    天祈转头,顺势接过其中一杯热可可,「谢啦!」
    「你刚在看什么?」天诚顺势往阳台上的躺椅一坐。
    「雪啊。」天祈微笑说,随之抬头看着无尽的夜空,「我在想语娟那里应该也看得到雪吧。」
    「我来猜,因为她今年除夕没回来,所以你才回家?」
    天祈低笑:「我到上飞机的前一天,才从她母亲那得知她今年不会回来了。所以你猜错了。」
    「只是那么在乎家人的她,会选择连除夕都不回家,一定是在欧洲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才会捨不得回来吧。我觉得这样就好。」语毕,他喝了一口热巧克力。
    「唉。」坐在躺椅上的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们老爸有那么优点,你怎么偏偏就只学了专情,还有你妈的天真。」
    「你这句讽刺也太明显了吧。」天祈睨了哥哥一眼。
    天诚不以为意,再度起身,「外面真的好冷,不说了,我要进屋了。你也早点进来,不要年初一的感冒了。」
    天祈目送他进屋。开门的瞬间,房里的暖气洩了些,一碰上冷空气瞬时形成些许的白色雾气。
    再度靠上栏杆,,他默默低头喝了一口热巧克力。
    雪依然静静下着,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
    没有春节习俗的美国人,有的人还埋首工作,有的可能正彻夜狂欢,就和平日晚上没甚么不同。嗅不到一丝节庆的气息。
    只有夜空无论何时看起来都一样静默。
    连接着世界各地人的寂寞。
    他觉得自己并不足以掛上专情这个形容。他只是在独自走了一长段路后,接触了其他不同的女生,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在寻找,想抓住的,都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只是当年十五岁的他,还不明白。
    毫无理由,在她将要进到电梯,即将离开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下意识伸出了手,抓住了她。
    电梯门缓缓关上,空间的气流在一瞬间有了改变。
    女孩回首时注视他的目光,紧张中带点困惑。可是,回首前那一刻的画面与肌肤温度,冰冷而熟悉,似曾相似。
    『刚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那时的男孩还不明白那种感觉,所以松开了手。
    静默的夏日。
    球落地的声音无比清晰,彷彿他心底某个开关的声响。咚咚咚──思绪在一瞬间跟着清晰起来。
    『不是心脏啦!是这里──你的身体里。』
    『有些事脑袋可能不记得,但身体可能会记得。』
    看不清掌心絮乱的线条,却看清了心底一直惦记的那个身影。
    『你说的对,我可能真的喜欢上语娟了。』
    静默的天和地。
    一瞬间──
    四周破碎成千片,只剩一片黑暗,哗啦啦的碎片点缀成星光。
    男孩那句无比肯定的话语,令白衣女孩不禁笑了。
    她的眼睛瞇成一直线,脸上的笑容再也不显得陌生了。她的眼角闪着泪光,光芒如星,往下一颗一颗掉落。
    一颗接一颗,成串成泪。
    止不住的眼泪,宛如正下起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雨,雨水顿时冷冷地打在两人身上。
    女孩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脸上混杂着雨水与泪水。
    感受着冰冷刺骨的空气,男孩感到内心一阵沉痛。
    男孩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孩的身子变得越来越透明,直到在他眼前完全消失,他的手再次扑了个空,甚么也抓不到。
    男孩四处张望,在迷失的空间里寻找着那抹身影。
    他注意到远方有个微弱的光点,好像女孩身上的光芒,他立刻加快脚步向前跑。
    随着那个光点越来越亮眼,越来越盛大,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响彻了天际。高分贝的声响难听又刺耳,可是却又如此似曾相似,像某段录音再次被人按下拨放键,暗示着他又即将再次失去所有。
    来不及追到女孩,梦境便在刺目的光及刺耳的声里宣告终结。
    可是──
    闭上眼的前一刻,一道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在世界中心响起──
    深深地,沉沉地,响起……
    ──早在很久以前……
    如此单纯而深刻,宛如铭刻骨随的感情,就像那场永不止歇的大雨,再一次渗进心底……
    再一次沉入内心深处。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你……从来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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