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了,一定很精彩吧?警察宝贝们还要五十分鐘才到,请把握时间。」
「知道了。」
我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把手机放到外套口袋里。虽然最近是春天的尾巴,已经开始热了起来,我还是习惯在身上穿一件薄外套,这样子不但放什么零碎的物品比较方便,要藏起腰侧那把格林公司出品的点四五口径手枪「审判之鎚」也比较方便一点。
虽然以我的职业而言,被抓到带枪好像也无所谓。
我没有移动脚步,很快地环视现场一圈,把眼前的场景像是雕刻一样地刻划成自己的记忆,这是受训的基本,不过很遗憾的是这个步骤通常没有什么用。
因为不管怎么看,都只看得到飞散于各处的血跡而已。
默默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我套上胶质手套,开始进一步的蒐证。虽然只有五十分鐘,但对我而言已经绰绰有馀了。
我的名字是乌衡,隶属于国安局底下一个机密单位,通称为特别科。特别科的存在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事情,这从名称上就大概可以想见,事实上,除了特别科内部的人之外,全国知道有这个科存在的恐怕五隻手指就能数完了,而这五个人当中,真正对于特别科有所瞭解的,恐怕一个也没有,更别提任名科长什么的,特别科绝对独立于体系之外,因为我们要对付的并不是一般人,所以不能受一般的规矩所拘束,这应该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我在不破坏跡证的前提下尽可能的靠近尸体,嗯,如果说那「东西」还能用尸体来形容的话。在廉价磁砖铺成的地板上,有一滩由血水构成的小小湖泊,在湖泊的正中央,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一个人类的骨骼,除了头部之外,肋骨、骨盆、大腿骨等等应有尽有,完整的排列出一个人体骨骼的模型。或许是因为实在太完整了,除了骨头上附着的血肉还有完好的头部以外,这样的东西恐怕不会被当成一具尸体,而比较像是哪个实验室失窃的人骨标本被摆在这里。
在骨头的外圈,零零散散地躺着一些烂肉,这么说并非对死者不敬,而是那些肉块确确实实地已经腐败,不但发出尸臭,有些甚至隐隐可以看见白色的虫子在扭动着。这绝对就是眼前死者身上的肉,或者至少那绝对是从人身上「剥下」的肉,我这样下了判断,因为有些肉块还连着皮肤,那是绝非用猪肉黏上人皮可以比拟的逼真。不过有一点相当可疑,我暗暗计算着肉块的数量,虽然乍看是散落了一地,但似乎根本不够将那具骨骸拼凑回完整的人形。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所做的。换句话说,这是特别科应该要处理的案子。
在这块广袤的大地上,生活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其中最主要的族群当然是人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就是最强势的族群,事实上,确实有许多已经被遗忘了的族群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或者,偶尔也会有些特别难缠的人类对于自己的同族伸出恶毒的爪牙。而特别科的存在就是为了消弭这些爪牙伸出过的痕跡,顺便把爪和牙通通连皮带骨的拔掉。
「简单地说,是最高档的清洁工。」我的老闆总是这么说,虽然身为最最高档的清洁工,他已经很久没亲自动手。
我弯曲着身子,从地板上捡起一隻残破的手錶,牌子相当昂贵,不过显然因为受到过大的重击,分针和时针扭成一团,錶面也破裂了。我在那隻錶上多看了几眼,没有超过模范手册上要求的五秒要求。然后我很快地转到这屋子的其他部分。
地上的血跡没有经过特意擦拭,呈现难看的腥红色,简直像是路标,引导我前往此地的厨房。我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勉强耐着性子往里头挪了一点,但那就是我的极限了,并非我胆小,而是再往前的话就会踩坏一地的血花。
在警察来到现场前为现场增加本不存在的鞋印,可是这门工作的大忌。
像是将一整桶的血水随意泼洒似的,单从血跡已经无法判断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如果考虑到厨房的其他情况,答案则呼之欲出。狭窄的厨房走道摆了一张椅子,明显有人用过,椅子的前方便是流理台,水龙头没有关紧,滴滴答答地还有水珠落下,摆在流理台里头的餐盘碗筷也因此而湿漉漉的,鲜艳的血红色顺着流理台底部的凹凸纹路展开一条细微而又骇人听闻的渠道,终点则设置在流往污水处理厂的小小沟盖。
旁边的锅子也被使用过,里头残留着一些吃剩的炒饭,平心而论,料理这道饭的人对于烹调应该有一定的基础,碎肉和蛋花的比例恰到好处,至少在视觉上可以打上及格的分数。我往另一个方向看,那里有一罐喝的精光的红葡萄酒,旁边摆了一盘发臭的烂肉,从旁边的白萝卜丝还有芥末酱来看,那盘烂肉原先应该是生鱼片之类的东西吧,切的方方正正的形状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觉得有点想吐。
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不过,我想这大概算是好事,毕竟这样的反应能证明我还算是个人。我看了一下錶,还有半小时,时间应该够吧?我拨了电话给总机。
「这里是鸟巢,怎么样?」
「这里是乌鸦,建议摧毁现场。」
那边的反应似乎颇为讶异。
「这么严重?解释你的理由。」
「鸟巢,犯人把死者活生生剥开然后吃掉了。」
随即是一阵静默。然后才传来了回答。
「同意你的要求,做的俐落些。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