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人的角落里却有一人,与大家欣喜情绪格格不入。
“林仲严,你这阵子都在忙什么,慰贤那你一次也没去过。”
林伯叙有些不满林仲严这不顾手足,当甩手掌柜的举动,可他这二弟又是出了名的锯嘴葫芦,他要不想说,谁来都撬不开他这两片蚌壳。
“你这几天既没去学校,也没去公司实习,成天早出晚归,慰贤那也不去,你到底在忙什么!”
打林慰贤出事到醒来,林仲严出现过两回,急救那天、林慰贤转进一般病房那天。
面对林伯叙的质问,林仲严始终维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专注的在手提电脑上敲敲打打,静音键盘发出的踏踏声听的林伯叙脸色难看非常。
“林仲严!说话。”
林伯叙这一声很突然,寂静的空间里十分格格不入,在地毯上拼模型的林湫湫小朋友不满的叫了一句“爸爸!”
林仲严认真的敲完了最后一个字节,无悲无喜的回答了他的话。
“有事,明天我带湫湫去看慰贤。”
说完,林仲严抱起坐在地毯上拼模型的林湫湫,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楼。
“二伯,我爸爸好吵。”林湫湫双手环着林仲严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的脖子处,对着林伯叙做了个鬼脸,小声的贴着林仲严的耳朵,喋喋不休的编排着自家老父亲“二伯,明天什么时候去看小姑姑啊,我做了一个新的模型送她。”
“你早点睡觉,明天二伯叫你。”林伯叙抚了抚林湫湫的后背,软着声音说道。
“嗯,二伯,住医院一定很无聊,我要早点睡,早点醒然后去陪小姑姑。”
小孩子困意总是来的快,林湫湫说完,非常应景的打了个哈欠,林仲严把人送回房时,没花什么心思,小屁孩就睡的安安稳稳了。
看着躺着床上的人,林仲严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殆尽,眼神里的寒意越来越重,这几天突然出现的记忆里不止有林慰贤,还有他大哥大嫂、许家,唯独没有他。
至于结局?死的干净。
每一段记忆里他的家人们都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死的干净。
他们这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断断续续的梦魇最后,他看见的是暴雨如注的北城,林慰贤抱着林湫湫的骨灰盒在法院门口。
“二伯会保护你们,一个都不会少。”林仲严抽了张纸擦干净了林湫湫头上的汗,缓着步子退出了房间。
“湫湫睡了?”
“睡了。”
兄弟二人简短的对话完,又陷入沉默。
林伯叙坐在楼梯台阶上,西服外套被他挂在扶手上,他的脚不安分的踢踏着矮一截的台阶。
这样子懒散的很,林仲严看着林伯叙的背影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个梦,这么大个人,最后怎么会烧成那么面目前全非的样子。
林仲严摇摇头,快步走到了林伯叙身边坐下,二人中间隔开的距离,还能坐个林慰贤。
林慰贤和湫湫那么大的时候,叁个人就这么坐在军区的老宅子楼梯上玩弹球,那个木制楼梯没现在林宅这个宽,林慰贤身量小,他抱完他大哥抱着。
再这么坐着,林仲严才意识到,无忧无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爷爷前几年走了,爸爸妈妈身体不好也定居国外了,林家现在确实该由着他们这辈人撑起。
“当时林慰贤就这么点儿高。”林伯叙其实性格更外向,像林妈妈,他的话打断了林仲严的思绪。
林仲严看着林伯叙虚虚比了个高度,突然笑了,林仲严这一笑着楼梯的扶手的林伯叙顿时有点脸热,他太清楚林仲严在笑什么了。
“笑什么笑,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也不说去医院看看,她今天一醒就让我告诉你。”林伯叙暗骂了句林慰贤是个小没良心的,小时候还黏着他呢,越到后来越黏着林仲严。
“有点事,明天去看她。”
林仲严只要一想到林慰贤死在工地上的样子就一阵阵的心悸,撑着台阶的手,力道控制不住的增大,循着脑海里那些残缺的记忆,他找到了那个工地,确实和记忆显示的一样,是蔺岐家的。
“等慰贤好了,我带着她出国吧。”
“你说什么?”林伯叙完全没想到,林仲严能说这事。
林仲严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的想法,眼下林慰贤确实很安全,但谁知道未来呢,他承认自己有点魔怔,但那是林慰贤的命,他亲妹妹的命!
“她成绩很好,申请留学很简单,最快,她把高二上完我们就能走,我这边申请材很快能办下来,到时候我就能带着她去英国。”
林仲严低着头连珠炮似的说着自己的打算,完全没意识到一旁林伯叙的脸色越来越冷。
“好端端的出什么国,就算要出国也得慰贤自己答应,你在这替她打算个什么劲。”
“我是她二哥,我让她去她就得去!”林仲严说这话时的表情狰狞又偏执,“我就不信她不答应。”
疑团太多了,莫名涌入的记忆也无逻辑可循,但他将记忆按照林慰贤的年纪变化梳理出了几个关键节点。
第一个就是高叁毕业,林慰贤死在了蔺岐家负责的工地。
“放大爷的屁,林仲严你神叨叨的说什么屁话!”
林伯叙抬手甩了林仲严后脑勺一掌“你有事就说,藏着掖着打什么谜语!这个家,爸妈交给我撑着,你还想越过我办事?再说了,要是慰贤她愿意,你们就去,你问都不问,就决定了?你搞哪门子一言堂!”
林伯叙说完也没再理脸色难看的林仲严,这锯嘴葫芦不想说,他绝对撬不出来,无所谓他又不是不能自己查,谈覃安那个老东西不是约了他么。
“早点睡,明天带湫湫去医院的时候注意安全,最近不许自己开车。”林伯叙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总归我是你们大哥。”
林伯叙一掌将脑袋混沌的人堪堪打清醒,林仲严没再反驳,低低答了句‘好’。
林伯叙和林仲严遵从着全天下兄弟间的相处模式,维持着有事商量、无事互不打扰的基本状态,但眼下,显然不是无事的状态,林伯叙回房前深深的看一眼林仲严。
“啧,就说了弟弟比妹妹难管多了。”林伯叙语气颇为嫌弃的说了句。
久违的,这晚两兄弟都梦到了大院那段时间。
“大哥!爷爷好坏,我不跪。”林慰贤跪了还没五分钟就开始耍横“我好累,我要出去看电视。”
“好~不跪。”林伯叙打量了下,确定禁闭室周围没人,直接将人抱到了自己怀里,林慰贤懒洋洋的躺在他臂弯里,他本人倒是还端端正正的跪着,“你乖一点,大哥抱着你,就不累了,不许闹。”
“好吧”小林慰贤躺在林伯叙怀里,瓮着声音问出声“大哥,你累不累啊。”
林伯叙低头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孩,脸上完全没有作为一个二十叁岁成年人被罚跪的羞耻感,那表情看着还挺高兴,林伯叙点了两下林慰贤的头,故意冷着声说“不累,但下次不许拿弹球砸人,再乱砸打你手。”
林伯叙虚张声势的扯了下小林慰贤的手,配合他这表情,还真有几分唬人。
但鬼灵精的小人,乖张的吐了吐舌头,直接将手握成拳藏到了林伯叙外套下摆里。
“讨厌,你要打我,我也不和你好了。”小林慰贤嘴上这么说,但躺在林伯叙腿上的身子倒印证了那个词——‘口嫌体正直’。
“我还要告诉晋容姐姐,你是打人狂,让她不和你好!哼。”说完林慰贤就把脸埋到了林伯叙胳膊里,气呼呼的不理人。
“你就知道气我是吧,林慰贤。”林伯叙听着林慰贤的话也不生气,戳了戳她气的圆鼓鼓的小脸“那大哥就是这么一说嘛,你怎么这么记仇,这就要不理我了?”
“咳咳。”
林仲严靠着柱子看了有一会儿,这一大一小黏糊糊的二人,说不上来的情绪,林慰贤这死丫头就知道缠着林伯叙耍无赖,看见他就和老鼠看见猫似的。
他顿时觉得,林慰贤要是被惯坏,林伯叙就是最大祸根。
“林慰贤,你给我跪好!”虽然林仲严当时只有十叁岁,但他那少年老成的样子,一看就是林爷爷林将军亲手带出来的好孙子。
他吼这一声倒行之有效。
六岁的林慰贤相比自己这个事事都依着自己的大哥,她还是很怵林仲严的,林仲严声音一出,吓得她连滚带爬的回到了自己那个小蒲团上,再不敢和林伯叙横。
林伯叙看着跪的规规矩矩,肩膀缩成一团的林慰贤又好气又好笑。
“大哥,你时间到了,晋容姐在外面等你。”
林仲严提着戒尺走到林慰贤身边时,他明显的看到这人一抖,她小小的拳头捏的更紧了。
啧,还知道怕,那还能管。
“仲严——”
“哇——大哥,你别走,我下次再也不拿弹球砸人了。”
林伯叙本来就想带着人呢一起走,刚出声转圜,跪的好好的林慰贤突然哭嚎出声,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果然,他没出息的又心软了,算了,惯着吧!
“走,大哥带着你一起走。”林慰贤听到林伯叙这么说,抽抽噎噎的伸出手就要人抱。
可惜她还没碰到人,林仲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大哥,晋容姐后天要出国交换了,你确定你要带着她?”
得,林慰贤听完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那可是林伯叙的心肝宝贝晋容姐!
最后的结果就是,林伯叙依依不舍的走出了禁闭室,林仲严盯着她罚跪。
林慰贤不是安静的性子,跪了没两分钟她就想作妖。
“二哥、二哥,还没到叁个小时么?”林慰贤敢在林伯叙那撒娇耍赖,在林仲严这她哪敢说什么腿疼,不想跪了,只能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着‘二哥’、‘二哥’
“二哥、二哥,你干吗不理我。”
“二哥、二哥,你在写什么,让我看看,我想看。”
林仲严自认可不是林伯叙那样无脑惯着人的性格,面对犯错的林慰贤他只有铁面无私,林慰贤叽叽喳喳的吵他可以无视。
“不许哭!”
林仲严听林慰贤那沙哑的声音就知道她又要哭,放下解题的笔,抄起戒尺对着桌面就是一劈。
戒尺破开空气的声音吓得林慰贤打了个嗝儿,果然,她二哥根本不吃她这套!
“除去大哥抱着你的半小时,你跪了还没十分钟,早着呢。”
“大哥没抱我,我自己跪的!”
“呵呵。”睨了眼撒谎不打草稿的人,林仲严又继续解题了,林慰贤看看他看看蒲团,最后选择了闭嘴,那戒尺打人可疼了,上次大哥的胳膊都打红了,她不想挨打。
林仲严大概什么时候来的?一开始呗,就他大哥那样,没个人望风,他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哦。”林慰贤就知道,在她二哥这假哭没用!“那二哥你千万要数好了时间啊,一分钟都不能多,到了叁个小时就要放我走。”
“嗯。”
扣了扣手指,林慰贤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开始在心里默默数起了数。
林仲严瞥了眼可怜巴巴扣着手指的林慰贤差点没绷住笑,但只要想到这人无法无天的性格,他又按捺死了那点‘放她一马’的心思。
林家家规【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第叁视角的林仲严看着两个小人,脸上出现了这阵子第一个放松的笑。
没有那些奇怪的预知梦,林仲严醒来的时候浑身轻松,梦只到那里便戛然而止,但当时情形他仍记忆犹新,林慰贤被林伯叙惯的娇滴滴的,没跪叁十分钟就爬那睡着了,林仲严只觉得小女孩儿真难带,打不得骂不得。
轻轻戳了两下睡的流口水的邋遢人,林仲严眉头皱的更紧了“咿~脏死了林慰贤。”话是这么说,林仲严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擦干净了她脸上的口水。
林慰贤的睡眠质量叫人望尘莫及,在风口坐了会儿,他见这人根本没有醒的趋势,只能不情愿的把人抱回了屋子,至于那没跪完的时间,他替林慰贤跪完了。
“二伯,我收拾好了,我们快去吧。”
“好,走吧。”
林湫湫的声音拉回来陷入回忆的林仲严。
抱着林湫湫的似乎,林仲严想无论如何他都会改变的,至少先把林慰贤诓到英国躲一阵子,让他有时间把那些信息整理清楚,毕竟林老将军说了“枕戈待旦、秣马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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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二哥!是口嫌体正直的脑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