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烛光摇曳,柔和的红在苏菡脸上投射下一片微醺的迷离,她斜椅在紫檀的雕花木柜旁,未经束起的青丝恣意披垂而下,双眸含笑却透着着淡淡的冰冷,似乎已然看透一切。
「我求你救救他,」惠子捏紧衣角,唇瓣有深深的牙印,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他就快要死了。」
「我办不到。」苏菡姣好多情的唇轻啟,可吐出的是最残酷无情的言语,「他的生死,与我毫无关係。」
她说,「我只是个买卖人。一开始就说好了,银货两讫。当初如何,现在就如何,你是从我店里出去的,该懂规矩不能坏。」
「总会有办法的,」惠子哀哀地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愿他此生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护他十二年,有多大的债也该还清了。」
苏菡一眼就看出,惠子的人形正濒临涣散,这是她栖身玉珮受损的徵兆,若是她坚持继续为李曄挡劫,一旦玉珮破碎轻则灵体受创重则灰飞烟灭。
惠子嘴角扬起一抹美丽的弧度,然而看起来有些悲伤,彷彿带着无尽的凄迷,「我护他从来不是为了还债,而是因为爱。」
哪怕六军不发无奈何,他依旧选择了她,就衝着这一点,含情凝睇谢君王,她要还他。
「为了一个变心的男人,值得吗?大唐早已不復存在,李曄也不是李隆基。」
「是啊,李曄也不是李隆基。」惠子轻声叹息,「但江采苹不也一样恨他,恨得刻骨铭心。」
其实,还是爱呀,恨的有多深,爱的就有多深。只是截然不同的个性,造就两个女子截然不同的选择。她要他死,而她要他活。
也许,越是淡薄的人一旦有了爱恨才越是深刻。
「真是两个痴儿……」苏菡眉宇间尽是无奈,可她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而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观棋不语真君子,感情亦何尝不是。
忽然,从窗簷传来一阵奇异的芬芳,甜腻的掺杂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同时若有似无的啜泣声响起,仿佛有无数的男女在呼喊,哭泣,哀求。两人同时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夜色中数朵鲜红的花傲然挺立,妖艳如血。
「这是……」惠子看着那花,心头莫名发颤,隐隐有些似曾相识。
「曼珠沙华,彼岸花,」苏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折下了其中一朵,「你应该见过,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註定生死。我种了五百年,就开了这么一次,怕是与你有缘。」
「什么意思?」
苏菡将花放她掌心,白皙的肌肤托得那花更加娇媚,「经典有云,佛收彼岸花为引,立于三途之畔,其色若光耀之火,故又称引魂。能引亡者之魂……」
后头的话,苏菡再没有多说,惠子已有了想法,她激动得握住那朵花,行了个大礼匆匆离去,离开时连耳根都是红的。
而苏菡,仅仅微笑地佇立门边,妖嬈的,勾魂摄魄的媚。她不晓得惠子知道了什么,她从不多说什么,也什么都没说。如案上的佛,慈悲低眉,日復一日的沉默,在信徒眼里却读出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