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其他西桑可以过得你这般自由吗?哪个不是为了生计忍气吞声,哪个能够在街上到处走动?陪客过夜的大有人在。你有吗?」
何婳的书寓开张后,二娘也不搞什么打茶围、抽花头或开局票等风月场上的旧俗,反而替何婳在菊园弄了个前所未闻的西桑茶会。
那场茶会上夏荷华一袭上海时兴的元宝领喇叭袖短袄,下着过膝绛色圆裙。仅仅露出半截玉臂皓腕和白袜小腿,酡颜抱着大提琴拉了一首曲子,说了场关于那首曲子的故事,短短一小时便轰动上海的风月场。
原因无他,哪家的小姐会抛头露脸夹着大提琴拉曲?
光是看那皓腕上碧绿翡翠镯子在她拉动大提琴弦时左右摩娑着玉臂,彷佛摩娑那段肌肤的是自个儿的手,怎能让人不会血脉贲张,心头不痒?
一寸多余的肌肤都没有裸露,就已经撩拨得在场男人个个心猿意马,神魂颠倒。
何婳宛若巫山神女降世,那张容颜充满异国情调,男人趋之若鹜,打探频频,自此之后,要参加茶会的人都必须递上名帖和一笔茶资。
茶会的地点时常改变,活动也从不重样,说书、唱曲、弹琴、吟诗作对、茶艺、做糕点,还有时髦的手煮咖啡等等,极其风雅。
后来何婳搬到了德西先生的洋楼,茶会地点固定在菊园。
菊园内零星分布不少亭台楼阁,何婳偶尔会陪客人打牌、下棋、搓麻将等,只不过以茶会的热门度来说,私下的牌局聚会并不常见。
等到客人一访再访,支付足够茶资后,二娘才会给客人一张盖有浮凸月季及「Cloths of Heaven.天堂锦缎」钢印的回帖。
这张回帖用来预约何婳的时间,可以请她陪席,只出席筵席、茶会、诗会、堂唱等卖艺不卖身的场合,连酒都浅尝辄止,规矩严明。
能够进入「Cloths of Heaven.天堂锦缎」的恩客经过一再严格的过滤,确定人品学识后,才能在一楼听何婳的钢琴演奏。
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钢琴演奏往往邀请不少名流,也没人胆敢胡来。
这些都是上海风月场上不曾有过的噱头,二娘亲手将何婳打造成男人求而不得的独特西桑。不卖身,却让你春梦连连,像是对阿芙蓉上瘾似的,一约再约,就盼佳人回眸一顾。
何婳不是傻子,二娘这番操作心知二娘不是简单人物,自己绝对想不到这些花招。
然而,二娘总说自己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但是官家小姐怎么可能熟悉风月场上的习惯和操作?
不管如何臆测,二娘已经是父亲夏瑾的继室,是夏铭的生母,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何婳只能把这些疑惑压在心底。
眼前的二娘一字一句都在邀功,却从未想过她的心情,她不禁感到可笑。
昨夜贺公子妄图侵犯她的事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紧绷,濒临溃堤,快要发疯。
忘记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坏事,包含自己对其他人的恨与怨,还有杀意。
想到这件事何婳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相帮和跟局发现有异拦着 ,她恐怕已经伸手掏出晚宴包中的防身小刀,一刀捅入对方的心脏。
二娘听相帮和跟局转述了这件事,提及此事也不过试探何婳罢了。
身为西桑,看似比其他长三堂子高贵,但也相差无几。使性子能改变什么?
在风月场上打滚的女人哪个不无奈?
二娘放软语气,意在安抚,「我知道你委屈,让二娘帮你洗澡刷背充作没保护好你的赔罪吧。」
何婳不置可否,趴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
二娘忍不住皱眉催促,「……再拖延可会迟了赴宴的时间,到时谁都担当不起。起来吧,二娘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好孩子。」
想起今日出堂差又得敷衍那些男人,何婳不免心浮气燥,不甘不愿地下床榻,袅袅娜娜走向浴间。
见二娘没有跟上,何婳长指搭在浴间门框,回身勾唇似笑非笑,「二娘不是要服侍我洗澡吗?」
一张刀子嘴字字诛心,二娘咬牙暗骂一声:「作!就知道折腾人的小贱人!」
不过,再乖戾也不过如此。
只要夏铭活着的一天,夏荷华怎么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只能当她的摇钱树。
更别说阿芙蓉在手,她要怎么捏圆搓扁何婳也是顷刻之间的事。
眼看赴约时间将近,二娘不再耽搁,冷着脸走进浴间,扭开了水龙头。
不一会儿,热水哗啦啦地落进浴缸。
何婳斜倚门扉,细细的红色肩带滑落如玉般的肩膀,凝视着二娘背对着她忙活,忽然开口问:「二娘,我能回去做翻译就好吗?」
二娘正为她试水温,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漫不经心应道:「好啊。」
何婳闻言面露喜色,语气欢快说:「太好了!我们这就搬出上海,回天津,或者去北京,还是金陵吧,我想把阿──」把阿芙蓉给戒了。
「现在天气冷,不适合搬家,开春再说吧。」
二娘打断她的话,转头愁眉苦脸说:「对了,铭儿的肺病恶化了些,医师说要用特效药,但价格很贵。你那边的积蓄还剩下多少?还是说,有没有什么方法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