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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出乎意料的是,祖父不是单为接她回去,而是她的学堂有眉目了。
    原来,杜族长家的二儿子,帮忙打听到一所很好的学校,是大教育家梁士茵发起的。
    这个学校,表姑奶奶家的三表叔,也觉得非常好,同时给杜太爷送了信,叫她准时带珍卿去考试。
    杜太爷一看,一个很有学问的重孙,一个很有本事的外甥,都称赞这个学堂好,说这个叫梁士茵的很厉害。
    那这个学堂,和这学堂管事儿的,那必定是很好的了。
    杜太爷说考试就在明天,今天必须带珍卿到县城。
    姑奶奶很不放心,说小花正病着呢,这样一路马车颠簸,再加上吹冷风,别把孩子折腾坏了。
    杜太爷很固执,族学里九先生的伤势,一直没有养好,他不想珍卿在家闲着,铁了心要带她去考试。
    姑奶奶是很彪悍的,她当着小辈们揪着杜太爷打,骂他是个“死砍头的老东西”,一点儿没有人味儿,非把小花折腾坏了才高兴。
    眼见这么大岁数的两人掐起来,珍卿连忙去救火,说她自己愿意去考,盼着能上学盼了几年,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这才结束了这场揪斗。
    姑奶奶说要收拾点衣裳,杜太爷着急忙慌地说,还要赶着去报名嘞,再不能瞎耽搁了。
    马车在路上走得很快,杜太爷嘱咐珍卿:
    “那个叫梁士茵的,说是美什么国回来的博士,是个很有名声的人。他请的先生,都是很能干的先生,你一定要好好考,给我争气。”
    这老头儿,也不问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就着“好好考”“争气露脸”的话。
    路上北风刮得厉害,马车又颠簸又露风,珍卿在半道上又吐了两回,把衣裳也给吐脏,别提多难受了。
    珍卿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问杜太爷:
    “学校是初等小学校,还是高等小学校?是所有人用一套考试题?还是分成几个等级的考试题?祖父,考几科目,你打听明白了吗?”
    杜太爷哪懂这个,听的是一头雾水,他从怀里掏出两大张纸,展开了递给珍卿:
    “这是玉琮二叔,还有你三表叔从学堂弄来的,什么个招生的章程,你自家看看。”
    珍卿一看两张招生简章,都是一样的,是一个叫启明学校的招生简章,是这样写的:
    睢县启明学校(附设男女初等小学校,男女高等小学校,男女初级中学)办学宗旨,以留意少年儿童身心发育,施以男女学生工作生活适用之知识技能,并授以真正之道德基础,育成他日国家梁栋及贤妻良母。
    学科分设按教育部章程,本校加开外文、绘画、工业专科,另有简章详述。
    入学资格:身家清白,人品端方,身体健全,有志求学,招生考试合格者。
    学龄分类:初等小学校七至十二岁,高等小学校十二岁至十五岁,初级中学十五至十八岁。
    缴纳费用:初等小学生,学费每期一元;高等小学生,学费每期一元五角;初级中学生,学费每期两元;外文、绘画、工业专科,另外收费。膳费:均每月三元。
    可供外地学生住堂:初等小学生每期住堂费:五元。高等小学生和初级中学生住堂费:六元。
    校址:睢县北门内汉阳桥南愚仁巷内。睢县与灵州、夏阳、南郑学子皆可报考,自四月三日至四月十三日皆可报名,考试日期为四月十四日。
    过时不候,敬望悉知。
    睢县启明学校启
    珍卿看完之后,算了一下,公历的四月十四,正好就在阴历的三月十一,正好就是明天了。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赶倒是勉强赶得及,问题是杜太爷怎么到今天,才匆匆地过来接她?
    她就问杜太爷:“祖父,玉琮二叔和三表叔,啥时候给的招生简章,你咋才来接我?”
    杜太爷尴尬地咳了两声,想想这事儿咋解释,可终究只恼怒地喝一声:
    “你瞎问啥子,别人帮你打听学校,难不成还欠你的,你有啥好问的!”
    珍卿就不吭声了,玉琮二叔和三表叔,自然尽了亲戚的义务,要好生感谢一番。
    可这杜太爷,怎么一副心虚气盛的样子?
    算了,不想它了,还是想一想考试的事情吧。
    杜太爷看她不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会告诉她,他把上面的阳历时间,错当成是阴历时间,他想四月份才考试,时间还远着呢。
    又因今年倒春寒太厉害,他操心刚种上的那茬儿庄稼,就没多在意那学校的啥简章。
    直到今天一早,杜太爷从地里回来,他那个当族长的侄孙儿,问他明天就要考试,怎么还不把珍卿接回来。
    两下里一沟通,才晓得差点坏了大事。
    他们乡下人,种庄稼都要看节气,一惯过的阴历日子,哪会想到那什么简章上用的是阳历?
    这一会儿的杜太爷,生怕还漏掉啥关键信息,让珍卿再把招生简章念几遍,间或问珍卿,这句话啥意思,那句话啥意思。
    杜太爷从前也念过书,可是他脑子笨,小时候学的那些字,稍微生僻一点的,在世上混了五十多年,都混得不大认得了。
    如今,他眼睛也不大好,又不爱戴那累赘的老花镜子,连看信,都时常叫大田叔给他念。
    珍卿给杜太爷念完之后,她自己心里也有章程了。
    总的来说,这个启明学校,跟后世对比来看的话,包括小学和初中两部分。
    看起来,是把后世的义务教育年段都包含了进来。
    据珍卿有限的学制知识,初等小学大概相等于后世的小学一至四年级,高等小学相等于后世的五至六年级。
    只是不知道,它这个年级划分,是否也跟后世一样,小学一共学六年?
    这学校好像也不是义务教育,因为它是收学费的。
    但学费比膳费、住堂费低得多,好像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下。
    住堂就是寄宿的意思,寄宿生收得费用就很高了,非有钱人恐怕寄宿不起。
    至于招生简章中,所的谓外文、绘画、工业专科,想必就是学习一些专业的技能,大概学完就可以进社会,也许类似于后世的中专吧。
    当然,她也不太了解,只是瞎猜罢了。
    到了县城里面,大田叔早在那里等着了。
    珍卿问是不是先去报名,大田叔说他去过学校,已经给她报名了。
    他们家在县城有三个铺子,都是珍卿奶奶的嫁妆,铺子里的房产,说来也算是珍卿家的。
    杜太爷就带着珍卿,在离考试地最近的粮店里歇下。
    珍卿颠簸了一路,又受了一路的寒风,本来好转的病情,又开始转坏起来,到粮店里又开始拉肚子。
    他们乡下人拉肚子,其实不怎么正经吃药,倒是常爱用一些偏方。
    大田叔也照例,给她弄了大烟果子酒喝,这回可没人给她揉肚子。
    可是到晚饭时间,整个人却更难受,饭菜也觉得吃不进。
    杜太爷急得不行,大田叔也急得不行,把炕烧得热热的,还让粮店掌柜的老婆,找了两白瓷的汤婆子,都给珍卿放在肚子和腿上焐。
    珍卿勉勉强强地喝点粥,躺下了。
    吐倒是不怎么吐了,但肚子里总是不安,过一会儿就要起来上厕所。
    杜太爷不得不请个医婆来,给她灸一灸肚子。
    医婆灸完了肚子,大田叔又按照医婆说的偏方,煮了茶叶蒜瓣水给她喝。
    到后来,吐泻勉强是止住了,大家都松一口气。珍卿也想,终于能安生睡个囫囵觉了。
    没想到这屋子夜里又吵得很。
    要知道这里是粮店,自然粮食很多的。而粮食多的地方,耗子也是一窝一窝的。
    珍卿每每快要睡着,就感觉房梁上、地面上、炕沿儿上,老鼠叽叽吱吱地来往不绝,这个来往穿梭的热闹劲,简直跟要开家族大会一样。
    给珍卿吓得睡不踏实,杜太爷只好叫掌柜的老婆,守在珍卿屋里陪着她睡。
    总这样劳动人家,叫珍卿多少过意不去。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珍卿早上起来,蔫儿得跟咸菜一样。
    早起才发现,夜里连番上厕所的时候,把仅剩下的替换衣服也给弄脏了。
    没办法,还是请掌柜老婆帮忙清理。这真叫人过意不去的。
    他们这粮店里面,就雇了一个老妈子,兼做厨娘和干杂活儿,她明天还要早起,做一家子的饭,实在不好麻烦她。
    现在是寒春天气,就算只洗衣服上脏的一小片,也不是那么容易干的,只能靠火烤了。
    她弄脏的这件厚衣裳,是姑奶奶给她置备的鼠皮衣,比棉袄穿着体面好看。
    没有想到,掌柜老婆没留神,把她的鼠皮衣下摆烤坏了一块。
    之前从杨家湾走得急,珍卿现在,面临着没有干净衣服替换的窘境。
    没办法,只得还是麻烦林掌柜的老婆,找到她闺女的旧棉袄棉裤穿,先对付着穿一下子。
    这借来的一套棉袄,虽说半新不旧的,但是胜在厚实,倒也还挺暖和的。
    她不用臭烘烘地去参加考试了。
    杜太爷知道珍卿吃不进别的,一大早上起来,特意叫粮店的厨娘,给她熬了三份清淡的粥,是大田叔亲自盯着厨娘熬的。
    早饭的桌子上,杜太爷自己不忙吃饭,他坐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珍卿吃,他说考试要下气力的,好歹要多吃一些。
    珍卿胃口不好,吃得很勉强。
    看她吃得那么艰难,杜太爷那个急啊,简直像热锅上蚂蚁,说叫珍卿别细嚼,闭上眼硬往下咽。
    好说歹说的,杜太爷见她还是慢吞吞,十分厌饭的样子,恨不得拿起饭碗,往她嘴里灌饭。
    这老头子絮絮叨叨,那个熬粥的厨娘也在一旁凑话,可快把珍卿烦死了。
    吃完饭,大田叔亲自赶马车,平平稳稳地走着,往汉阳桥愚仁巷去。
    还没走到巷子里面,就在外面的街道上,就看见到处挤满了马车轿子,车夫轿夫站了一地。
    杜太爷拉开马车帘子,指着外头跟珍卿说:
    “咱们那粮店林掌柜的闺女,也要考这个学校。妮儿,你要给你祖父好好考,别连掌柜的丫头也考不过。”
    珍卿看着前面不远处,粮店林掌柜,拉着个穿绣花棉旗袍的丫头。
    她隐约记得,林掌柜只有一个闺女,叫林小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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