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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枣花未落桐叶长
    默默看着镜子,对上自己的双眸,静如死水,死如渊底。曾经,它也是双绽放光彩的眸子,而今光彩全消。
    「凝宓姑娘,有要事在正厅商量。」盼月宛柔细语,在门外轻声提醒着我。
    「盼月……我知道了,马上过去。」我欲言又止,只因昨晚回房之时,看见的一个画面。
    月光轻洒,一位身着素白浣纱裙的女子站在廊上双手合十,似在祈祷什么,口中唸唸有词。不停覆颂主子……主子,头上的银白月季珠花亦随之摆动,温柔嫵媚。
    跨上朱红色的门槛,权朔和策背对我坐着,身旁还有一位身着月牙白色长袍的男子,背影好生熟悉。
    「主子,盼月去斟茶。」语毕,盼月便以轻盈步伐离去。
    沉默须臾,我还呆呆站着,那名主子转身,我微微一怔……
    那对珠眸,是昨晚的鸣笛人,他就是顏坠……。
    「你便是凝宓?」顏坠冷凛的声音毫无亲和力,吓得我内心发颤。
    「是,你便是顏坠了。」我坐下,他也点头同意我说的话。
    「顏坠,你近日明查暗访神珠的消息可有下落?」策率先打破沉默,顏坠肯定的应了一声,眼中并无其他情绪,玻璃般的脸庞毫无瑕疵,而他那对锐利珠眸好似下一秒就能杀死一个人。
    「关于神珠的确切内容,并无几人知晓。只知是四人同行,如今咱们已凑齐四人。」权朔严肃说道,我内心傻笑着,我几生几世修来的福啊,我一人还当不了半人用,但他们三人看起来当六人用都还绰绰有馀,上天是眷顾我的,终于有机会回去了。
    「这一年我到处打探消息,今年确实是神珠再现之年。神珠位于苍穹山,我也私下走访问过,只见到有名老翁曾在数十年前去过,一到洞口有几十具腐臭的尸体在入口,他没胆进去吓得爬了出来,至今都还神智不清。他只记得入口有一只木牌刻着……」
    「欲求神珠,先捨其命。」顏坠刻意看着我,那样深邃的眸,他说…明日啟程,害我心都凉了半截。
    四人同行,四人同心,欲求神珠,先捨其命。
    「四人同心,何其困难。」权朔轻叹了一声。
    「一定可以的。」我抢着说,无论再艰难的我都得跨过,这样才能回去。
    「凝宓说的对,必得同心。」策温柔的看着我,眼神格外坚定,代表着我们四人的势在必得。
    「主子您吩咐的东西来了。」盼月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装着一壶茶和红玉牡丹杯,冉冉观音茶香飘散,浓郁入鼻,一旁的琉璃晶碗装着十几颗冰块,细心的盼月,有着一颗慧心。
    「盼月去替主子备好明日上路的东西。」盼月的雪白皓腕夹着一个卷轴,放下后行礼离去,而顏坠的表情始终如一,严峻高冷。
    「冰块!」盛夏时节,冰块令我兴奋。
    当我把观音茶和冰块加入红玉杯时正要开心享用时,迅雷不及掩耳间,一隻手更迅速把它抢走,我怔住,那隻手似曾相似,却又无从寻找蛛丝马跡……
    「顏坠!」约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虽才相识,我便对他怒气相向,倒有些不好意思。
    「听权朔说你已用过,这次让予我不行吗?」顏坠浮起淡淡笑意,显得他更加脱尘,如同一朵挺立的白莲。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权朔真是个大嘴巴,我气鼓鼓的一手打开卷轴,转换注意力。
    「凝宓,你可试试热的。」策把茶壶推给我,也是,现代人们拼了命想仿古,现在正好有古代茶叶我理应试试。
    「这观音茶不错。」相较21世纪的茶里王、御茶园,这才有真正茶味,回甘现泡,浓郁香醇。
    「你们嚐过雨后龙井吗?」古装剧中王公贵族都会喝这个,他们三人有默契的摇摇头。顏坠一边顾着满意的喝原本该是我一饮而尽的冰块茶,看来魏晋南北朝可能还没有雨后龙井,不然就是古装剧又坑人了。
    陈放已久的厚牛皮纸张,灰尘飞扬,放肆的在空气飘动。
    「这儿便是苍穹山。」纸张上勾勒出中国地图,顏坠指着地方是新疆地区。
    「塔里木盆地……」我马上想到那里,很庆幸的是我的地理并不差。
    「那是哪儿,不是苍穹山吗?」权朔的蓝紫眸带着疑问,而策不语,一个眼神示意我在上面做记号。
    「那在塔克拉马干沙漠,进去可是会死人的。」随之我拿起毛笔比划着,传说塔克拉马干沙漠,寸草不生。
    「没错,传言确是如此,只不过我们要先去别的地方对神珠进一步了解。」顏坠冷冷说道,言语间不带温度。
    「你的字……」权朔噗哧一笑,我不过写了一个“苍”字,笔划都还没完呢。
    「这笔不好使。」我从袖中掏出我带过来的原子笔。
    「这是什么?」顏坠稍稍动容,犀利珠眸直勾勾盯着笔看,然又回復一贯的冰冷。
    「师父说我字丑,便送我这个,策你说是吧。」我相信策会帮助我的,便撒了个小谎。
    「是。」策毫不犹豫,人说三人成虎,他们也就信了。
    「倒是真不错。」顏坠接过笔试着画几下。
    「那就送你吧!」我爽快的说,反正等我回去,要多少有多少,顏坠点头接过。
    「旧时王谢前堂燕。」沉默半晌,顏坠才言,他冷凛而沙哑的嗓音带着疲倦。
    飞入寻常百姓家?那不是首诗吗,好歹我也是个高中生。
    「璽城。」策和权朔异口同声说道。而我则沉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和他们似乎隔着一道墙,距离遥远而不及。
    午后,我坐在房里收拾明日上路的东西。从21世纪带来的东西所剩无几,连维基百科的资料都丢在桐花巷了。
    风起,夕阳馀辉映照大地,橙的浓烈,像是下一秒就能吞噬整个天空。
    风起,窗外花草摇曳生姿,活灵活现,吸引人们的目光。
    我掌中的白玫花瓣,这么多年来,白玫瑰一直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动力。因为它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啊,在我受尽亲戚冷嘲热讽之后爬起来的支柱,是我对着发誓的。
    魏泱会把你们加注在妈妈身上的苦,一点一点讨回来。
    此时的白玫,亦生的娇艳吗?
    「在想什么?」柔中带韧的声音打破寧静,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跳窗而入吓得花瓣坠地,坠。
    「你喜白玫?」他静静坐到床沿,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是他昨晚留下的那枚花瓣。
    「是我母亲,我喜冬樱,它比白玫神秘。」我急忙把花瓣塞到身后。
    「你确实是奇怪而神秘。」顏坠口气人然冷凛话中却带了股暖意,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没有中午的严肃,反而带了点亲和。
    「那你是喜欢玫瑰了?」顏坠良久不语,我才发觉我问的是废话。若不喜玫,怎会停留于白玫园中,换作是我,亦愿停留于冬樱摇曳处。
    那把晶白脆亮的笛子掛在他腰际上,越发显眼,透莹夺目,起初我还以为那只是一把普通不过的铁笛。
    「你可是对我的“不坠笛”有兴趣?」他见我目光停留在他的不坠笛上,他便取下,拿在手上把玩着。
    顏坠,不坠。
    「凄凉之笛。」他苦笑一声,目光沉重,我始终忘不了他昨晚那句,凄凉之人奏凄厉之乐。
    良久,他不语而离去,脸上始终掛着冷冰冰的表情,房里留下一股淡淡玫瑰香,撩乱,回绕…隐没……最终平息……。
    他的来去全由他的意念,不是我能控制的。
    月光如银涛般流泻入窗,十分静謐,我塞了几套衣服入行囊,还有几番展转过后,我唯一剩下的手机。
    「咕嚕……」我捂着肚子,忙着整理倒忘了用晚膳,想想自从来到古代也没吃过几顿好的,大部分都是清粥小菜。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小厨房,因着明日仓促啟程的缘故,盼月和顏坠从傍晚就窝在房里密谈,那个称顏坠为主子的盼月,似乎已经跟随他很久了。想到这,我忽然感到不释然,闷闷的是因为没填饱肚子的缘故吧,须臾,好几双如鹰般尖锐的目光盯着我。
    「狗!!!」我急的跳脚大叫,双腿发麻发软,一股冷意刺骨的包围我,彷彿下一秒我就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唔……」一隻手飞快捂上我的嘴,我感受的到策的气息,他永远那般镇定,若有似无的看着什么。
    策洒了一些粉,有糖果般的甜香,策举剑示意他们离开,那些狗的锐利眸子瞬间黯然往别的地方去了,而策的剑,并未出鞘。
    「那是西域狼犬,顏坠用来巡夜的,他们只认主人。」策收回剑,安抚的摸摸我的头。
    「我还以为是狗呢。」我尷尬的别过头笑笑,不管猫狗我都害怕,更何况是狼。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小心点。」策举起手想拂上我的脸,却又作罢。他感觉到我的尷尬,仓促的说完便离去。
    我能给策的,只有凝宓的影子。
    「谁?」一进到小厨房就看见有个男子在里面左看右看,东张西望。
    「凝宓,你也饿了啊。」权朔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小厨房被翻的杂乱,权朔散在肩上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他扔了一个馒头给我。
    「这不好吃。」我皱了皱眉将馒头置于一旁,瞇眼看着权朔最后邪恶一笑,一个好玩的点子油然而生。
    「不然你想吃什么?」他啃了馒头,吐了吐舌头亦觉乏味。
    「让本姑娘做点特别的给拓跋少爷吃吧!」我瞧着有鸡肉有麵粉便心血来潮,以前家政课可不是上假的,来自己炸鸡排吧!
    待大锅里的油滋滋作响,一个一个小泡泡就像餵鱼时一大群鱼而张口抢饲料的景况。
    「阿!」我小心翼翼的把两大片鸡肉丢进油锅,油滴沸的喷出来差点溅到我手上,
    「这真的靠谱吗?」权朔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我不纯熟的动作。
    「等着收回你这句话吧!」我自信一笑,虽然我也不确定是否能成功。
    过了半刻鐘,那鸡排金黄色的外皮,脆滋滋的油声响,还有飘散的香气惹的我口水都要直直滴下。权朔赶紧递来盘子装上,不顾烫嘴直接狠狠地啃了一大口,可见他有多饿。
    「奇特……就说你是个奇异女子,你怎么懂得这道菜?」权朔稍稍诧异后转为一抹淡淡笑容,真诚而满足。
    这几日下来,权朔虽然常常在笑,我却觉得他从未发自内心真正笑过,很矛盾吧,但他此时的笑,是最好看的。
    「这可是我的独家私房菜。」反正在这没人知道,我就盗用一下鸡排创始者的智慧财產权吧。
    「你和从前,好像不太一样了。」权朔大口吃着鸡排,连话都说的不太清楚。
    「从前?你也认识我?」我不禁在内心思考,凝宓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年幼时见过,现如今你比较开朗,这样很好。」他眼神闪过哀戚,我现在的开朗,是源自于我不必再做魏泱,暂时不用承受那丑陋的现实。
    但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对了,顏坠在府里养的什么东西,我刚刚差点都小命不保了。」话锋一转,想起方才我仍心有馀悸。
    「他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不然来日你若有难,你留下个信号我便去救你,毕竟咱们还得四人同心去求神珠呢。」权朔提议,顏坠的宅子真够诡异,居然有製冰室,没事又找个西域狼犬来巡夜。
    「说的好像我会有事一样,罢了,那你说说要用什么信号?」当时的我还以为权朔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他是真的放在心上了。
    「不如就这个吧,鲜卑所產,光芒闪亮一眼即可见,即使在大漠中也看的到它。」权朔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颈鍊,串着一颗弹珠大的宝石,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熠熠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好,这可是你答应的。」我接下它,把玩着温润的宝石。
    「此言绝对不假,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收拾。」权朔为我系上项鍊,浮起一层笑意,把我推出小厨房让我好生歇息。
    这名瀟洒的翩翩男子,有着能吸走女子魂魄的蓝紫眸和笑顏,给我的感觉却仅仅是风流而玩世不恭,拓跋权朔。
    魏泱,不是只想復仇。我的快乐,并不存在于21世纪。
    月黑风高,瞅着静极了的大宅,剎那间,居然有点像桐花巷。
    我一直以为权朔会忘了他说的话,但他没有。
    我一直以为权朔是在开玩笑,但他没有,是承诺。
    我以为,这夜已经够丰富了,但没有,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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