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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缚辞阔步朝殿外走去,没有吩咐一人跟上。
    吴毓猜想,必定是去凤仪宫。
    他如何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妾,在殿下心里竟有这样重要的位置?
    潘胜拍了拍心口,上前讨赏似的道:“怎样,干爹,儿子这番是否极有眼力见?”
    吴毓伸指戳他脑门:“你小子还藏了一手?”
    潘胜连忙摇头:“哪儿敢呀,我也不知阿璃被带去了凤仪宫,是一刻钟前,膳房的一个宫女急急忙忙跑来同我说的。”
    **
    凤仪宫,寝殿。
    崔继后一袭盘金暗花华丽宫装端坐于书案后,凤眸微眯,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宣纸上,最终提笔一勾,满意地扬唇微笑。
    一旁的丁嬷嬷赞叹道:“娘娘妙手丹青,这简单的山水,经了娘娘的巧手,便犹如仙境一般,美妙绝伦。”
    崔继后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丁嬷嬷的奉承,问道:“如何?那丫头还是巨不承认吗?”
    何嬷嬷回:“并未。老奴瞧着,是个倔性子。”
    “倔是吗?那本宫有一万种方式叫她服软。”崔继后唇角噙了一抹笑,继而吩咐:“既然手不老实,光打有什么用?砍了吧。”
    何嬷嬷脸色微变:“娘娘,倘若殿下那边……”虽说她亦不喜这个阿璃,但若真要下毒手,她也实在无法狠下心来。
    崔继后这十几年,已在后宫练就了铁石心肠,轻飘飘道:“偷盗太子殿下的宫牌,实乃死罪,即使陛下来了也没用。”
    见皇后娘娘铁了心要惩治阿璃,何嬷嬷只能应道,旋即往殿外走去。
    天色黑沉,夜里风大,吹得满院树影萧索。
    殿外石阶下,姜沐璃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两名宫女各执板子侯在一侧。
    姜沐璃纤弱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隐约可见她垂下的双手已红肿一片。
    她脸色煞白,平日里红润的双唇此时也毫无血色,额间绒发布满冷汗,仿佛夜风再大一些,便能吹得她立即倒地。
    何嬷嬷见此,叹了口气。
    “阿璃姑娘,怪不得老奴了,实在是你太过惹眼了些,身份低微的女子拥有美貌,实乃双面刃。”
    姜沐璃紧咬下唇,艰难地仰首看向面前的何嬷嬷,无声冷笑。
    可笑。她又做错了什么?
    皇后娘娘见都不见她一眼,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惩治她,任她如何解释,说宫牌是殿下给她的,绝非偷盗,亦无人相信,上来便对她用刑。
    “嬷嬷究竟想说什么?阿璃不懂。”
    何嬷嬷漠然道:“自然是你不该出现在东宫。”
    更不该让殿下一次次为她破例。
    语落,她抬手一挥,身后便走出一名太监,太监面色冷漠,手持刑具,沉步朝她走近。
    姜沐璃登时神色大变,惊悚地朝后仰,拔腿就要往外跑。
    何嬷嬷扫了一眼那两名宫女,宫女连忙抓住她。
    倏地,黑夜中,飞快地响起一道冷寒的琅玉碰撞声,碧绿的幽光从何嬷嬷眼前掠过,凶狠地砸在她身后的太监膝上。
    小太监右膝砸伤,惨叫一声,猛地倒地。
    几名凤仪宫的宫女提着宫灯慌张上前,身后跟着身形高大挺拔,着暗紫华服的俊美男人。
    男人行至姜沐璃身后停下,小腿抵住她的背脊,少女一动不动,他居高临下地蹙眉问:“死了?”
    姜沐璃本身被那刑具吓得浑身发软,倒地时忽然靠到冰冷结实的小腿上。
    纵然谢缚辞语气冷冽,说出的话亦十分难听,但竟使她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姜沐璃控制不住,泪水簌簌往下落,如抱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谢缚辞的小腿,哑着嗓音哭喊:“殿下——殿下——”
    谢缚辞尝试挪动几番,但她抱得实在用力,如何都挣脱不开。
    他冷着脸,目光扫了一眼她通红的掌心,道:“你若再使劲些,这双手就要废了。”
    姜沐璃的泪戛然而止,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红肿的手心。
    她实在紧张,全然忘了自己的手方才受过狠厉的抽打,待反应过来,顿时痛感传入四肢百骸。
    谢缚辞见她总算冷静下来,心里稍安。
    他挪开步伐,右臂一抬便将姜沐璃从地上拽了起来,吩咐道:“你在这先等着。”
    姜沐璃抽搭搭地点头,嗯了一声。
    嗓音沙哑细软,又含着委屈,蓦然令谢缚辞心头一动,他极快敛下那不明的情绪,转而冷目看向何嬷嬷。
    无言警告一番,遂举步朝殿内行去。
    崔继后坐在贵妃榻上,丁嬷嬷正恭敬地为她按揉着纤细的手指。
    皇后娘娘极爱作画,便更加爱惜这双手,每日作画后,都会用上好的雪肌膏仔仔细细呵护一番。
    谢缚辞踏入殿,撩袍行礼。
    崔继后长眸微挑,淡声颔首:“坐吧。”
    谢缚辞看了一眼皇后精心呵护的双手,脑海中骤然晃过姜沐璃那双红肿的手心。
    她的那双手平日里是白皙绵软,纤纤如玉,昨夜里还攀抚在他肩后,仿佛余温尚存。
    可不过一日不到,便成了如此。
    谢缚辞肃容冷声:“阿璃是我指定留下的侍女,那便是我的人,娘娘若是要动她,是否该知会我一声?”
    闻言,崔继后轻声笑了笑:“太子,你这是在为一个侍妾说话?”
    “既然娘娘也知道不过一个侍妾,为何要如此跟她过不去?”谢缚辞淡淡道。
    崔继后冷声反问:“若只是普通侍妾就罢了,本宫且问你,她的宫牌从何而来的?”
    没等谢缚辞说话,她继续冷森道:“若是偷来的,她现在便该死,若是太子主动给的,那么她更应该死。”
    “太子觉得呢?”
    谢缚辞容色如常,仍旧一副冷傲淡漠的姿态,暗紫色的长袍更衬得他气质矜贵凛然,如高山仰止般令人难以接近。
    可若是细心的,便早已察觉出他极其不悦。
    他无声一笑,语气轻疏:“孤给她的,又如何?这整个东宫都是孤的,不过一个宫牌罢了,至于对她下毒手?”
    崔继后没料到他竟这般理直气壮,气得脑子发懵,怒站起身,一掌将丁嬷嬷推开。
    “瑾澜,你究竟怎么了?你不要忘了我长姐是如何死的?!”
    紧接着,她面沉如水,冷嘲热讽道:“你若想学你父皇,专门被一些狐媚子勾得神魂颠倒,成婚后愧对你的结发妻子,让你母亲九泉之下死不瞑目,那你就步你父皇的后尘吧。”
    第10章 上药
    那夜破天荒寒风呼啸,刮得偌大的凤仪宫整座宫殿烈火熊熊燃烧,浓厚灼烫的烟尘呛得谢缚辞喉咙撕裂般地痛。
    烈火一直在燃烧,无数宫人慌慌张张地来回灭火,哭喊,恐惧,嘶叫,频繁在他脑海来回地嗡嗡作响。
    火势愈发猛烈,他眼神空洞,泪水淹没了视线,撕心裂肺地痛喊:“母后——”
    何嬷嬷泪流满面死死抱紧他,宽厚的掌心发了狠劲地将他牢牢箍住。
    直到烈火浇灭,宫殿形容废墟。
    年幼的他这才明白,他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他神情呆滞,任何人说的话都已然听不清,只木然看着面前崩塌的凤仪宫。
    暗沉悠长的夜晚离去,天色渐渐明亮。
    一双金织绣龙纹皂靴停在他的面前,他缓缓抬起一张泪痕已干的脸,看向面前的男人。
    “澜儿,对不住,朕来迟了。”
    谢缚辞至今记得皇帝当时的眼神,是漠然,冷淡,薄情无义的,若真要细细去寻,才能寻到其中一丝的不舍,却稍纵即逝。
    一场大火,死去的人仿佛并非他的结发妻子,只是与之无关的路人。
    **
    崔继后想起了长姐,眼底浮起泪意,又问:“瑾澜,你当真忘了你母亲是谁害死的?那个女人一句话便断了你母亲的生路,你可还记得?”
    “还是说,待你登基为帝之后,也要为了其他女人,步你父皇的后尘吗?”
    谢缚辞垂眸,浓黑的长睫巧妙地遮挡住他透着恨意的眸色,许久,他低缓笑了一声。
    “姨母,我曾在母后灵前起誓过,便不会忘。我会娶崔萱为妻,会敬她护她,给她太子妃及未来皇后该有的一切。”
    闻言,崔继后松缓了身子,佯装瞪他一眼,转而心满意足地笑:“算你还……”
    话未说完,被谢缚辞淡淡打断:“然,阿璃也是我的人,我将阿璃留在东宫,并非贪图美色。”
    崔继后得到了谢缚辞的允诺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这个外甥一向信守承诺。
    旋即,她蹙眉道:“这丫头不是昌陵侯那边送来的人?”
    谢缚辞道:“这几年昌陵侯府不复以往,即使有父皇护着他们,但因树敌众多,日子过得不大踏实,苏烈为了攀附我,这两年时常会往东宫送进美人。”
    “阿璃不过是苏烈用来讨好我的工具。”
    崔继后最厌烦昌陵侯府有关的一切,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她也觉得碍眼,冷声道:“我知晓你身上的毒,若实在抑制不住,现在便可成婚,自有萱儿帮你。待大婚后,你想找多少侍妾,只要不影响萱儿的地位,都随你。”
    “但你绝不可日日将那丫头留在身边,一旦上心,迟早也会出事!”
    谢缚辞面色略显不耐,道:“蛊毒的事我无须劳烦任何人。至于成婚一事,待我从江州回来之后再议。”
    行,这番话显然是铁了心要将那丫头留在身边。
    罢了,所幸娶崔萱的事已板上钉钉,崔继后也懒得干预过多。
    **
    夜风凉凉,姜沐璃站在院子里,浑身上下就手心烫得厉害,又时不时感觉四周射来多重视线,她不必去看,便知是凤仪宫的宫女正在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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