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扶夕楼,他一路谨慎地追着女孩的行迹,不敢有分毫逾越。如若她真是那位合欢宗剑侍,以她的天赋,三年间她的武功定是脱胎换骨般地精进,洞察力倍增。
压制住功法的运转,屏气凝神,他在人潮中躲避隐藏,幸而未被识破。他远远看见女孩在千机门前徘徊犹豫一阵,才上前交谈,最后被管家满面笑容地迎了进去。
因着真气运转受阻,周衍无法调动内力,他的听力与常人无异,不能探知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依稀记得,陈书墨前几日在他耳边嘀咕,说是陆光尘的生辰将至,朝堂江湖各派,三教九流,皆是携厚礼拜上。与此同时,郦城内各人不拘身份,只要是上门道贺,千机门都会奉为宾客细心款待。
女孩没有戴面具,那便不是以合欢宗身份名正言顺的拜访,至于究竟所为何事,周衍并不在意。他寻人寻了这么多年,极尽疯魔,那萦绕了无数个深夜的梦魇,午夜梦回的悸动,终于有了破解之道。
他只想立刻冲到千机门宅邸内,将女孩揪出来,酣畅淋漓地切磋一场,逼她重新使出那一剑。
若是能参破那道剑法的玄妙,他的境界必将有极大的提升。
入了千机门,陆光尘与宁婉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二人的目的暂且未知,但他们的殷勤热情却让周衍觉得十分古怪,他们迫切地想要让他进入千机门的地界。然而周衍先前与千机门并无深交。
这种过分的亲热,是从半年前,他无意救下宁婉和她的女儿陆渺渺开始的。
人人都道陆光尘与夫人宁婉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他二人膝下唯有一女陆渺渺,自小体弱多病,养在千机门府邸深处,极少外出走动。
周衍和她仅有一面之缘。
在周衍的印象里,她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他斩杀贼人时,鲜血四溅,满地断肢残臂,马车里的女眷都哀泣不止,只有她一个人安然坐在原位,不哭不闹。
贼人的刀尖就快劈上她额头,她也波澜不惊,周衍出剑格挡,迅猛的气流划破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瞳和苍白的肌肤。
那双眼睛极为瘆人,没有眼白,眼眶里一片乌黑,直勾勾地盯着他。周衍的心无端一紧,一种诡异的不适感爬上脊背,他偏头,不去看她,手中攻势不停,转瞬间又是斩杀了几人。
背对陆渺渺,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他忍无可忍,正想出声喝斥,马车的帘子陡然被人掀开。周衍手中长剑反手刺去,却见那人周身狼狈,但身上的衣料是一顶一的的金贵一看便知是位贵人。
周衍反应极快,收了力,剑锋擦着女人的鼻尖划过。女人被眼前的剑光吓了一跳,惊叫出声,似乎被这声音吸引,周衍敏锐地察觉到背上的目光游离,那股诡异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很久之后,周衍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陆光尘的夫人和女儿。
再然后,便是陆光尘与宁婉频频相邀他共聚千机门。
茶水氤氲起丝丝水雾,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陆渺渺······
她的身上,莫非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恰巧被他无意中发现了。
‘叮——’堂前的帘笼被侍女掀起,撞响了檐角的风铃,铃声清越悠长,有两道身影,一高一矮,缓缓走进素春堂。
周衍放下茶盏,站起身,朝那两道身影抱拳躬身,“剑阁周衍,见过陆门主,宁夫人。”
陆光尘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周衍,“周公子无须多礼。那日内子和小女路遇贼匪,多亏公子出手相救,她二人才能侥幸逃生。此番恩情,陆某没齿难忘。”
宁婉屈膝,盈盈一礼。
“周公子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渺渺都应出来拜见。”宁婉柔声道,她神色有些为难,“只是渺渺日前受了凉,染了风寒,正卧床静养,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周衍答道:“您言重了。”
他的语调平平,礼貌又疏离。
他们三人重新入座,侍女为他们斟满茶水。随后陆光尘抬手,屏退了周围众人。
“离别那日仓促,还未与公子好好道谢。而今恰逢此良辰,只盼公子能在我千机门小住几日,让陆某尽地主之谊,邀公子一同赏玩郦城。”陆光尘言辞颇为客气,他的余光轻轻扫过宁婉。
宁婉正襟端坐,仪态万方,她温柔的注视着周衍,目光恳切。
周衍的食指微蜷,正如他所料,陆光尘和宁婉再次发出了留宿千机门的邀约。他的视线略过他们的面容,夫妻二人皆是臻臻至至,不过这盛筵······
只怕又名鸿门宴。
他垂眸,而后眼睫轻抬,平视二人。迎着他们的期待,他微微颔首,“周某恭敬不如从命。”
陆光尘顿时大喜,“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咿呀——”
一声嘶哑尖锐的嚎叫如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这叫声十分可怖,似婴儿的啼哭,又像某种鸟类喑哑的哀鸣,凄厉瘆人。
宁婉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她下意识地想朝着某个方位冲去,可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按住脚步。
陆光尘面若沉水。他望向周衍,沉声解释道:“门中炼器坊出了问题,烦请公子稍作休息,待我处理妥帖后,再同公子叙旧。”
话音未落,他便匆匆走出厅堂,朝西南角赶去。
宁婉俯首作礼,而后也紧随陆光尘离去。
刚刚热闹起来的厅堂重归安静。
周衍的指尖轻轻敲击桌案,他漫不经心地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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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剧情为什么越写越长······车大概要推到20章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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