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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榆病着不能出屋,姜夫人去见的林旗,见他带来了刚熬好、还热着的桂枝汤和姜榆最爱吃的小甑糕,个子很高的少年僵着脸道:“家母让我送来的。”
    姜夫人朝他脸上看了又看,眼看着他表情愈发僵硬才咳了一声,说姜榆闷了半天了,让他去陪着姜榆说说话。
    姜夫人总说姜榆是被她教坏了,小小年纪胆子就那么大,长大了还得了?
    事实证明,她没多担忧,长大了的姜榆的确胆子还能更大。
    .
    夏季闷热,沐浴用的是温水,房间里并没有多少热气。
    姜榆胆子大是大,但到底是个姑娘,拨着水面上的花瓣,好半晌还是没有脱衣裳。
    牵红将干净寝衣搭在一旁的屏风上,转身整理着擦身用的软巾,道:“小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那些个丫鬟哪里是病了,分明是犯了疲懒,有事互相推诿,天才见黑就都回去歇着了,一个个跟大小姐似的。”
    只听见姜榆心不在焉的一声“嗯”,牵红转身,看见她酡红的双颊。
    “小姐,你……”牵红想说姜榆怎么怪怪的,是不是还惦记着林旗?可是昨日他二人才见了面,没有一点儿异常。
    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吧?牵红轻易不敢提林旗,改口道,“脸怎么这么红啊?”
    “有点闷。”姜榆道。
    夏季本来就闷热,房间密不透风,很热,牵红忙道:“那快些洗,待会儿开了窗就好了。”
    “……嗯。”姜榆侧过身,面朝着屏风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腰间,她的心咚咚乱跳,借着低头的动作余光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
    他们小院里的人都被她早早放回去歇着了,现在除了她与牵红,并没有别人,林旗若是这时过来,一准要摸到她寝屋里来,正好撞见……
    她脸上红晕又重了几分,深吸气,拉开了衣带。薄衫从白皙肩头滑落,被她搁在置衣凳上,红杉白底堆叠着,甚是好看。
    姜榆微微缩着肩,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入了水才慢慢放松,慢腾腾地往脖颈上泼着水。
    “二老爷还没回来,但是让人从送了些绸缎回府,是名贵的蜀锦呢,五小姐与六少爷因为一匹布差点打起来,老夫人出面都不管用。”牵红说着白日里听来的闲话,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水声遮住,“六少爷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个男子,也好意思跟个姑娘争抢这东西……”
    明昌侯府里的老侯爷早就去世了,继承爵位的是长子,也就是周明夜的父亲,在周明夜五个月大时候去世了,临去前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归还给了圣上。
    爵位虽收回了,但圣上念着旧情,周老夫人又还在,便将这明昌侯府的牌匾继续留着了,如今对外也还是叫做明昌侯府的。
    之后府中做主的是周二老爷,二老爷膝下两子两女,除了已出嫁的周四小姐,还有周意辰、周五小姐、周六少爷。
    姜榆一心两用,一边听着府中琐事,一边想着林旗今夜到底会不会来。他身手好,要潜入一个没什么防备的明昌侯府轻而易举。
    他会来吗?
    对着周明夜她说得信誓旦旦,但是这会儿心里忐忑起来。若她是个男子,未婚妻子趁着自己落难偷偷高嫁了去,她才不会再去见那未婚妻子呢,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五小姐被六少爷推了一把,差点儿磕破头……”
    姜榆推开水面上浮着的花瓣,隔着水面看见下面若隐若现的身形,又红着脸把花瓣往回拢,正动着,忽听一道窸窣声响,她猛地僵住身子,悬在水面的纤细手指轻颤了下,旋即压入水中遮了起来。
    “那边吵闹了大半日……”
    牵红还在絮絮说着,姜榆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出声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牵红正给姜榆挽着落在肩上的一缕乌发,闻言停住,侧耳听了听,只听见外面树叶被风吹动的飒飒声响,偶尔有几声虫鸣,“是风动吧?”
    姜榆闭上眼,她想舒展开身子,可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姑娘,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积攒了半天的勇气,最后只是微耸着双肩往前趴去,伏在浴桶边缘,只露出了纤细的后颈与光洁的后背。
    若真是林旗来了,见着这场景多半是要避开的,姜榆可不能让他走,于是她开口了,道:“都是十岁大的年纪,他是没法和玖玖比的。”
    这句话说出口,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住了。
    姜榆没事人一样,脸枕在手臂上,奋力压着微抖的声音,“玖玖小时候就很懂事,不哭不闹,林旗走后她没了依靠,那也是不曾哭的。”
    “小姐……”牵红难受的地望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呢,不是小姐你接她回了府,她是谁也不见,哪儿也不肯去的……才七岁大的小孩。”
    牵红不想她难过,不想提林家几人,道:“现在好了,她兄长回来了,以后就有依靠了。小姐,明日四小姐要回来呢,府里肯定热闹……”
    要转移话题也行,但是要先把她的钩子抛出去,姜榆道:“上个月我让人给玖玖传了口信——”
    她话只说出了个开头就停住,毫无征兆地转而说起别的,道:“夫君还在书房吗?你去看看她,别让她熬太久了。”
    屋顶上屈膝仰躺着的人猛然睁开双目,沉静如海的眼眸中起了一丝波澜,他凝望着深蓝色的夜空,眼中只有闪烁的寥寥几颗星。
    弯月正悬在高大的玉兰树后面,投下的阴影完美地将他融入黑暗,无声无息。
    “哎。”屋中传来这么一声,接着牵红的身影出现在小院中,朝着另一边的书房而去。
    林旗望着牵红的身影消失,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掬水声,他重新闭上眼,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他记忆力一直很好,地图只看一眼就能清晰地印在脑中。
    方才不经意的一眼,看见了不该看的。那姑娘高高挽起的发垂下了一缕,被水打湿,蜷着贴在白得耀眼的侧肩上。
    他立即收回了视线,可那缕黑发就如他看过的地图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中。
    林旗重新睁开眼,入目是无边无际的夜空,耳边是不间断的水声,他视线集中在夜空中一颗模糊的星星上,一动未动。
    作者有话说:
    小甑糕:古代甜品。
    桂枝汤:中医方剂名,治伤寒的。
    ——一以上内容均来自百度,本文架空,不必当真。
    第5章 白猫
    也许是夏夜太宁静,或者是月色太缠绵的缘故,林旗感觉他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半刻钟,屋中没再传出人声,只有水声依旧持续。
    他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水珠从那明显的肩胛骨上滚落的景象。
    这样不对,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掌握起时指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没能在白历横府上查出林玖的线索,普陀寺也未见林玖的踪迹,再结合方才姜榆的那句话,毫无疑问,林玖的失踪与姜榆有关。
    林旗该去找姜榆问清楚的,可今日这时机不对,他现在无法面对姜榆。
    该走了。
    刚做了决定,一道细微的落地声猝然响起,林旗屏息,无声而迅速地坐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房梁边角处。
    一道白影倏然出现在月下,是一只猫,遍体雪白,毛发蓬松,月光落在它身上,给它镀了层柔光,同时将它红润的鼻尖衬得更加明显。
    它脚步轻盈,踮着脚尖跳上屋顶的狎鱼石雕顶上,蓝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盯着林旗。
    一人一猫对峙着,一个高大健硕隐在繁茂玉兰树的阴影下,一个头顶弯月、优雅秀气落在威武的石雕头顶,夜风掠过树梢带起风声,与瓦片下暧昧的水声混在一起。
    如此过了几息,白猫突地“喵”了一声,后腿一蹬,朝着林旗扑了过去。
    后者神色依旧,手臂一捞,一手钳住白猫的后颈,另一手托住它腹下,将其揽进怀中时手掌顺势绕到它颈下,轻轻挠了挠。
    白猫蹬了蹬后腿,在他腿上翻了个身把柔软的肚皮露了出来,被揉动时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这声响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屋中人。
    “梅戴雪?”姜榆高声喊道。
    白猫在林旗腿上扭着身子用爪子捞他衣袖,没再出声。
    它是姜榆养的猫,因为全身雪白唯有鼻尖一点红,被取了个“梅戴雪”的名字,时隔三年,在这个闷热的夏夜认出了三年前经常投喂它的人,缠着他撒起娇来。
    被梅戴雪撒了会儿泼,林旗见它不断地伸着爪子往自己衣襟里掏,终于明白它这是嘴馋了。
    他按住梅戴雪,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时听见姜榆又语气惊疑地喊了一声,“是你吗,梅戴雪?”
    林旗拆开油纸包的动作微顿,梅戴雪却是等不及的,踮着后腿伸爪子去抢,可林旗动作敏捷,在它要触碰到的时候手臂一抬,让梅戴雪扑了个空。
    它刚出生就被姜榆抱了回去,养得很娇气,没得到想要的,尖细地朝林旗叫了两声。
    林旗这才将手放了下来,油纸包里是半个巴掌大的小甑糕。
    姜榆爱干净,白日里会逗着梅戴雪玩,晚上沐浴过后就不会再让它近身,喂它吃点东西没关系,不会被姜榆发现。
    林旗掰了一小块放在手心,梅戴雪立马凑了过去,把头都埋进了他手掌中。
    屋顶上喂着猫,屋中的姜榆却默然垂下了头,没兴致故意掬水弄出声响了。
    她听见了猫叫,还以为房顶上一直都是梅戴雪,既然不是她想等的人,何必再费尽心思勾引?
    她今晚特意将人都屏退,百般纠结,厚着脸皮主动勾引,心若擂鼓地等了许久,结果娇嫩身子只落入了一只猫眼中,这让姜榆羞愤又气恼。
    更让她觉得丢人的是,她自以为多了解林旗,以为用钩子留住了他、把他安排得清清楚楚,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来。
    她装腔作势了半天,身子都要泡皱了,全然是在自我陶醉。
    与林旗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占据上风的,哪怕是两人有分歧闹了别扭,她只要一蹙眉伤心,或者一日不理林旗,他就会主动买发簪金钿,或者是姜榆爱吃的东西上门来道歉。
    都是些小打小闹,姜榆从未真的生过气,她只是想要林旗哄着她,只要林旗一服软,她再装一会儿就会妥协了,然后软声软语地让林旗下回不能这样了。
    姜榆想着昨日宴客厅中那短暂的一眼,许久未见,林旗看着比以前稳重许多,身形更修长,神色越难以揣测,不由得又怀疑他这回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所以根本就没来找自己。
    她心中气恼,忍不住捶了下水面,被水花溅了一脸。
    既然没人看,就没必要继续泡着了,姜榆扶着浴桶起了身,水珠被烛光映着,从柔滑肌肤上滚落时带起串串流光。
    她的动作带起水声哗啦,屋顶上的林旗收起小甑糕,手按住挣扎着的梅戴雪,耳朵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这声音,身子一僵,手掌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这动作弄得梅戴雪不舒服了,被梅戴雪娇声叫了一嗓子,又被它在手背上挠了一下,林旗回神,松开了手,梅戴雪立马从他怀中跳了出去,落在青灰瓦片上舔毛。
    “不许叫了!”姜榆今日的期待落了个空,这会儿心情正差,听见梅戴雪的叫声好像在嘲讽她一样。
    她裹着擦身软巾,抬首对着屋顶气道:“明日你别想吃鱼了!”
    “又往屋顶上爬,下回再被困在上面下不来,我才不找人上去抱你了,就让你在上面晒着,看你以后还听话不听话……”
    她絮絮说着威胁的话,声音微恼。
    林旗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又是蹙着柳叶眉,皱着鼻子的样子。
    她惯会耍小心机,总是要人来哄的,可是梅戴雪是一只猫,不会去哄她。
    于是每次梅戴雪犯了错,她就会绷着脸说着些教训的话,梅戴雪听不听得懂不重要,反正她出了气就行。
    说的很严重,隔日就把事情都忘了,又抱着梅戴雪亲昵地给它梳毛。
    往事不可追,任凭他记得再清楚,如今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站在姜榆身边,更不能去牵她的手。林旗只是不明白,姜榆这会儿在气什么?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向着梅戴雪伸出手,碰不着姜榆,至少他还能揉一揉这只白猫。可是这回梅戴雪没理他,因为远处牵红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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