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我带你们进去。」苏陌领着二人进入帐篷。
从外头看只是一个仅能容纳三、四人的小帐篷,里头却出奇的宽敞。一位身穿战甲的人站在桌旁,面色凝重地望着桌上的地图。
「墨疏,顾溰他们来了。」苏陌道。
他转头,朝二人頜首。顾溰问道「情况如何?」
墨疏指着地图。西侧显示几顶帐篷,正是他们所在。他比着南方,那儿有几点白点与黑点混杂成一块,道:「之前我们有佔下几个小镇,却不知为何,就在这一週魔族的人马忽然增多,不仅那些小镇都收回来了,现在还朝这里步步近逼。原先以为他们会从西门攻来,才决定在此地驻扎,不料他们竟先收了南方的伊陵镇,选择从我们毫无防备的南门进攻。现在已派兵前往南门,不过……仍有些危险。」
「顾溰,我们得到南门看看。」他道:「柳玄也会些武功,这里由他镇着。」
柳玄一怔,指着自己道:「我?」他确实会一些武功,可是遇上顾溰这种武神还是只有挨打的份。
墨疏点头道:「是,你可以的。顾溰,你先去更衣,我们尽快出发!」
「是。不过在出发前,可否劳烦您帮我打通灵脉?在魔界不慎被封了,若是这样上场,怕是会支撑不住啊……」顾溰有些难为地道。
墨疏点头。顾溰盘腿坐下,闭上双眼,而墨疏则在他后方坐下,双手伸直抵住他的背部。顾溰只觉得一股灵力自背后涌入,排山倒海地衝向那个被封住的部分,「轰」一声,只觉得堵住灵脉的高墙垮下,胸口发热,丰沛的灵力又重新运转。
墨疏收回手,顾溰微笑道:「多谢。」
灵力恢復后,换他替柳玄打通灵脉。好在柳玄的已缓缓解开,只送入一些灵力便打通了。
「走吧。」墨疏道。
「我、我还是随你们去吧!这里有苏陌啊!」柳玄忙道,正欲向前却见一隻手横在面前。
苏陌摇头,道:「这里有许多伤兵需要你的医治,你现在不可以走。」
顾溰也轻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罢,和墨疏一同离去。
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柳玄心中蔓延开来。他怔怔地望着方才顾溰离去的方向,有些不安。
「柳玄?这里。」苏陌领着他走到另一顶帐篷。同样看似小小的帐篷,里头歪七扭八地躺了数十个人,无不是面如死灰,缠着一条条绷带。
天界和魔界相同,作战的兵力也是由死后来到天界的人民中徵出,再加以训练。不过毕竟能来到天界的人是少数,愿意从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次战役全部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千人而已。
柳玄在躺在最外侧的人身边跪下,检查他的伤口。他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里头的肉都有些被翻出,隐隐可见白骨。虽已稍为止血,但仍有几条细细的鲜血流出,伤口周围的皮肤都呈现黑色,看来那把凶器上涂了毒。柳玄蹙眉,中毒……怕是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他用力按压周围的穴道止血,再取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烧过一阵,便向下一切,将伤口割开。一手按在伤口上方,灌注灵力将毒逼出,另一手则以刀剐除中毒的部分。
黑色的鲜血沾满柳玄的手,但他仍不敢停止,直到流出的血转为鲜红,才停止输灵力。取了些药草敷在伤口,再取出绷带替他包扎。他的头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一手搭在病患的脉搏上,所幸已无大碍,只是有些失血过多。他掏出几颗药丸强迫他吞下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
那身已够脏的衣袍沾上黑色鲜血,双手也全是血跡。但他仍无法休息,这里还有数十人需要他。
纵然天界是身死后才可进入,且凡界武器无法伤身,但若受魔族的武器攻击仍会受伤,尤其是魔族经常于刀刃上涂上毒,若没经过医治仍是会夺取性命的。
那么,既然已死,又会再死一次吗?事实证明,是的。不过,这次会到哪儿去,也无人能知。有人说烟消云散,有人则说和一般人一样,喝下孟婆汤重新投胎。
天色渐暗,苏陌探头进来,见柳玄正聚精会神地替一个人包扎。「柳玄,你出来一下。」
打好结,柳玄起身拍落衣袍上的灰尘,以为是苏陌准备了饭食喊他吃饭,不自觉地带上轻快的脚步走出帐篷。终于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他伸了个懒腰,有些讶异时间竟过得如此快,这样就已入夜了!他竟工作了如此久!
「好累……苏陌我的--」待他看清脚下的东西后,说到嘴边的话又立刻收了回去。
一个人躺在地上,冻结在临死之际的模样。双眼睁得大大地,怒视着杀害自己的仇人。右手伸出,微微握拳。看来是奋力攻向对方时不慎先被袭击,手中的武器却已不知去处。胸口插着一把剑,剑刃上刻着复杂的图样,散发阵阵黑气。不用说,肯定又是另一种毒。他身上的战甲已碎成一块块,沾满尘灰。原先腰上佩戴着,代表身分的玉佩已断成两半,一半掛在身上,染上主人的血跡,另一半则不知落在何处。
柳玄头脑一片空白,缓缓地抓起他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一片死寂。
「啪!」一声跪到地上,「墨疏……」
泪水,无止尽地流下。
墨疏是当今天界资歷第一、排名第一的武神,如今却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曾经的驍勇善战,已成了歷史。
魔族究竟为何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取走这样一个大将军的性命?
他在这里,那顾溰呢?会不会也已身死沙场?
想到这里,柳玄倏然站起,想也不想地就要奔向战场。
苏陌死死抓住柳玄的手臂,焦急道:「柳玄!你也见着了,魔族是多么兇残!就连墨疏在他们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更遑论是你!这里还有许多伤兵需要你,即便他们只是平民,但也都是我们的人,你要放着他们不管吗?柳玄,我知道你十分担心顾溰,但他是武神,比你更懂得如何处理现在这个局面。求求你,别去了。」
柳玄甩开他的手,面朝南方道:「我知道。只是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我得陪在他身边。」
趁着苏陌怔住的当下,柳玄赶紧腾空而起,朝南门飞去。
一路上,一排房舍付之一炬,还有点点火光仍不气馁地烧着。数十人倒在地上,胸口不是插着羽箭,就是刀伤。
柳玄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仙人和魔族交战,害得向来是这些凡人。彼此控制两个城互相残杀,再混在其中杀害对方。而现在也因二族的关係,这座城估计有一半成了废墟,一半以上的人流离失所,还有一半的人,从此和家人分离。
想到这里,柳玄忽然有种无力感。他身为医师,却无法医治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脚底下死去。
更心寒的是,天界从不在乎这些凡人的生死,就连那些躺在帐篷中的「平民」,他们也是不在乎的。他们所在乎的只是有没有打胜仗,及有没有得到更多城镇的信仰而已。
南城门出现在眼前。城墙上孤独地站着一个人影,身穿一袭墨色长袍,束在脑后的银发随风飘逸。他的手中握有一把长剑,背着弓箭,神情严肃地盯着城下。
感觉到身后有人,他却按兵不动,就连微微转头都没有。
柳玄落地,问道:「这儿……还好吗?」
顾溰未答,只是示意他看看城底。白影与黑影交缠,全是刺耳的兵器相交声响。一般平民是没有法力的,只能只用刀、枪、弓箭这样一般的武器。他见到一个魔族将剑插入一个人胸口,再奋力拔出,霎时鲜血四溅。泥土地处处血红。
「玄陵镇中的凡人军队已覆灭,伊陵镇的人已攻入,我不知此时镇中如何……」他的眼中尽是疲惫。「恐怕……这里撑不久了。方才夜凌殤出现,杀了墨疏后又消失了,我不知……」
「夜凌殤?当时天帝不是派你哥看住他吗?为何会在这里?莫非……」莫非什么,他不敢再说下去了。闻言,顾溰也露出同样担忧的神情。夜凌殤是何人?当今魔族之王,传闻中比其妹夜凌嫣更加嗜血、更加心狠手辣。凡是和他交手的仙人,不是当场毙命,就是被拖回魔界将其凌迟至死。眼下看着他的顾瀟不见人影,以夜凌殤这样兇残的个性,必是已杀了灭口!
顾溰摇头,道:「不会的……哥哥他……」
他双目圆睁,握着长剑的手不住颤抖。
柳玄转头,一个人腾空飞起,双手抱胸,笑吟吟地望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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