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许缙云这样美好的人,适合他的可能只有校园里的爱情,够坦诚,够纯洁,同是学校里走出来的人,才会般配。
高三这栋寝室楼已经是人去楼空,只有少量有情况特殊的毕业生还留在宿舍,两人跟宿管拿了钥匙便上楼去了。
“霍!”门一打开,穿堂风带出不少纸屑来,万元委身躲开,瞧着宿舍里还剩了不少东西,“跟打过仗似的,这些东西你室友都不要了?”
一个宿舍有家里条件比较好的,他们嫌麻烦,日用品也就懒得搬了,连席子都留给了下一届的学弟。
“应该是吧。”许缙云拉开柜子里,他没带走的东西,都被他好好保存在了这里。
万元歪头朝柜子里张望,许缙云也太细致了一点儿,只要是自己的东西,他是一样都不落下。
“有些东西没必要带回去啊,你这张席子,拿回去也没法用,还有这小半袋儿洗衣粉,拿回去你也不嫌麻烦。”
许缙云不让万元扔,“我还能拿去大学用的。”
“我原先怎么没看出来?你怎么这么节俭啊?别这么抠了,反正都是我花的钱,回头去了大学,再买新的,谁大老远地带这些破烂玩意儿。”
“就是因为是你花钱,老是用你的钱,用了你好多钱。”许缙云承认,有那么一点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可更多的是因为他知道万元挣钱很辛苦。
万元偏头看去许缙云的表情,却只看到了许缙云忙碌的背影,一听许缙云这可怜巴巴小媳妇的语气,自己就控制不住想去安慰他,“也没花多少钱,钱又不是省出来的,钱是赚出来的。”
“那你赚了很多钱?”
“干啥?你查账啊?多少叫多啊?给你买袋儿新洗衣粉的钱还是有的。”万元想了想自己的存款,跟以前比,确实富裕了不少,他的钱他自己没用多少,除了给家里补贴家用,净花在了许缙云身上。
许缙云舍得笑了,他知道万元哄他呢,“等我念完大学就好了,不用你一个人赚钱。”
万元愣了一下,穿堂风忽然很猛,将宿舍门狠狠摔上,“啪”的一声,让人一个哆嗦。
“走吧。”许缙云晃了晃手里的凉席,万元回过神,有点无奈地提起许缙云那些“宝贝”。
两人大包小包地将东西提回家,在摸钥匙开门时,从过道那边传来了开门声,是秦蓉蓉,她探出脑袋看着万元。
万元让许缙云先把东西拿回家整理一下,他转身朝着秦蓉蓉走去。
打从帮秦蓉蓉租了房子,万元就再也没踏入过这间屋子,屋子里很整洁秦蓉蓉是个很利索的女孩。
“蓉蓉……”万元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二次伤害到秦蓉蓉,余光却瞟到了椅子上的行李,“你要走?”
秦蓉蓉抠着手指,“嗯,我刚跟容姐结了工资,我想回去看看,然后去市里找找工作。”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还是秦蓉蓉先开的口。
“万元,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没意思,我之前还以为,时间久了,两人会走得近一点,是我想多了……”
万元很自责,这对秦蓉蓉简直是无妄之灾,秦蓉蓉兴冲冲地来,都怪自己……
“是我一开始没跟你说清楚,你别怪我爹,他接受不了……总想让我相亲。”
秦蓉蓉不知道该咋讲,万元虽然没有跟她处对象的打算,但是给她找了工作,也很照顾她,她甚至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安慰万元,男人和男人这条路肯定不会好走的。
“没关系,还是得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万元随后便回去了,一进家门,许缙云拉着他问长问短的。
“说清楚了?她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
万元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事,蓉蓉她很大度,没有怪我,只是不打算在灯具店继续干了,也好,免得大家都尴尬。”
秦蓉蓉的事情解决后,万元打算这个暑假好好陪陪许缙云,工作日,店里客人不多,他陪着许缙云去了公园游湖,周末,客人多的时候,许缙云等关门,两人一起去逛逛附近的夜市。
没等来高考成绩和录取分数线,却在某天下午,等来到了万元他爹。
第64章
秦蓉蓉是个努力进取,但思想上还相对保守的女性,虽然她对万元跟男人在一起的事情,表现得很是大度,其实她是不能理解喜欢男人这种事情的。
从县城回去,秦蓉蓉脑子里乱糟糟的,家里人问她咋样了,她也不知道该咋回答,她觉得憋屈,她又不能在背后说人是非,她只想找个机会去更远的地方。
那天是赶集的日子,秦蓉蓉跟她娘上街买东西,她娘见她魂不守舍的,叫她坐在面摊这儿等自己回来。
这些日子,秦蓉蓉都没办法好好将万元的事情在心中消化,她多少有点耿耿于怀,偏偏这个时候,还遇上了万元爹。
他们这片儿巴掌大小,谁谁回家了,谁谁出门了,半天的工夫便尽人皆知,万福安早就知道秦蓉蓉回来的消息。
“蓉蓉,你咋回来了?”万福安就看好秦蓉蓉,这丫头大方利索,漂亮伶俐,谁家娶了是谁家的福气。
碗里的面条被秦蓉蓉用筷子戳了个稀巴烂,她抬头看着万福安,她是有点埋怨他的,当初是老万头亲自找上门来的, 把万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见了万元,自己也是真心喜欢的,只是哪曾想到万元他……
万福安见秦蓉蓉不说话,“你是不是没看上我家小儿子?”
还在这儿说风凉话,秦蓉蓉越听越气,甚至觉得老万头是存心叫她难堪的。
“你明知道你儿子不会看上我,还上我家来说亲?”秦蓉蓉也怕叫人听到面子上不过去,说完便气冲冲地离开了,留下老万头一个人坐在面摊。
万福安一头雾水,好好的,秦蓉蓉这女娃怎么就翻脸了,莫不是在万元那儿受了啥委屈?
从面摊离开,万福安去小店买了两块肥皂,正好听到小店老板的收音机在报道今年高考的事情。
万福安喃喃道:“高考结束啦?”
小店老板正好将肥皂包好递给万福安,调侃道:“你还关心高考的事,你家那个娃考啊,你那个外孙?还早着呢。”
自己可不关心高考嘛?他不得知道许缙云那小子到底走了没有,到底还有没有纠缠他家万元。
先前万元总能威胁自己,许缙云要是考不上大学,还会留在县里,现在考完了,管他考不考得上,自己影响不到他的学业,这回万元总没有搪塞自己的理由。
万福安知道山高皇帝远的,在电话里说不上万元的话,他必须得去趟县城。
不少同学已经陆续接到了录取通知书,许缙云的收信地址填得是陈远闻家,他也得过去看看,看看自己的通知书到了没。
“要我陪你一起吗?”万元起身穿衣服,回头看了眼还躺在床上的许缙云。
“拿通知书,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行。”许缙云拒绝了,万元花了不少时间陪他了,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店里的事情,“你去店里呗,要是信到了,我拿回来跟你一起看。”
万元瞧着外边天色还早,“那你再睡会儿,先前准备考试,哪儿有时间睡懒觉,你睡醒了再起床吃早饭吧,我先下楼了。”
许缙云的作息时间还跟上学时一样,万元一走,身边空荡荡的,他也不大能睡着了,只是就像万元说的那样,难得赖床,他不愿意起来,有点贪恋万元留下的余温,在床上又多躺了一会儿才起来。
他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洗漱,在家吃完万元留下来的早饭,随后才出门。
下楼后,许缙云原本是想跟万元说一声的,到了服装店门外,见里头又是满满当当的客人,他无奈耸耸肩,没打扰万元,转身便离开了。
许缙云坐了辆三轮车,在巷口下了车,这条路他还算熟悉,穿过巷子,就能看到自己先前住过的院子,院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信箱。
许缙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信心归信心,高考这种事情,不是真正拿到通知书那刻,终究不算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他停顿了一下,片刻过后,才又往前走去,走到信箱前,他伸手往里摸,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跌了下去,白跑一趟,通知书还没发到他这儿来。
许缙云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地上有好些飘落的树叶,放在墙角的小板凳被风吹日晒,有些泛白了。
犹豫再三,许缙云还是摸出钥匙,进去看了一眼,门一打开,能嗅到淡淡的灰尘味儿,里头还跟自己离开时一个样。
他还是进房间看看的,这时,从门外传来了声音。
“许缙云在不在?有你的信。”
许缙云赶忙往外跑,从邮差手里接过信,一看信封上的落款,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万元分享,他的通知书来了!
这一忙起来,店里这盏吊扇不管是怎么扇,都是汗流浃背的,万元捋了一下钱,挣钱是高兴,只是这热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你去买吧,我还不饿,不想吃。”
店员一听,整个人瘫在了墙角的货上,她也累得不行,也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我也不想吃,要不我去买两根冰棍。”
万元连连点头,示意她快去,正当万元打算喝口水时,又听到了店员在招呼客人。
“随便看看……”
万元端着水杯从里头探出头来,水还没喝到嘴里,他将杯子撤开,“爹?你咋来了?”
“我咋来了?你不知道我为啥来?我就问你一句话……”万福安来势汹汹,话到了嘴边,又想着大庭广众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儿子还要做人的,“你先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万元没去看他爹的眼睛,万福安一下子急了,“你要不算数,我自己找姓许的那小子说去,他考完高考了,你还能糊弄我?”
这段时间,万元尽量忘记许缙云会去上大学,他俩会分开的事实,他确实有点乐不思蜀,晕头转向了,直到他爹的出现,美好的梦始终还是会醒的。
“回家说!”万福安说完就要往楼上走。
万元赶忙追了上去,他不确定许缙云在不在家,这要上撞个挣正着,他怎么跟许缙云开口?
“爹!别!”
万福安回头瞪着万元,“你那点儿破事还得在人前说?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刚好店员买好了冰棍回来,见着老头子还在,可店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没等她开口,万元朝她使了个眼色,便跟着老头离开,连冰棍都没拿。
“我一人吃俩啊?”
“爹!爹!”万元追在他爹身后大喊,几次挡到他爹面前,他爹又绕过他,径直朝楼上走。
父子俩你追我赶上了楼,直至家门口,万福安指着门,“开开。”
万元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
万福安见状,“姓许的那小子是不是在里面?你怎么答应我的?你……”
“你别喊!”照爹这种喊法,许缙云要是在家肯定会听到的,还会惊扰的邻居,万元没法,只能摸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两双拖鞋并排放在一起,万元暗暗松了口气,许缙云出门了。
“你是不是欺负蓉蓉了?为啥她见着我发那么大脾气?”
万元没好气道:“她为啥生气,你不知道吗?你非得把她安排到我这儿来,你不摆明了让她受委屈?”
“你!我是你爹,我是为你好!”万福安说不过万元,便搬出了长辈的架子,“你当初是咋答应我的?你说姓许的那小子考完高考你俩就断了?现在呢?你以为你爹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啥都不懂?他现在高考考完了,你俩断了吗?”
如果这世上的感情,能像劈柴一样,手起刀落,就能利落地一刀两断就好了。
“我答应跟他断,肯定会跟他断的。”万元垂着眼睛,“用不着我跟他断,等他去了大学,我俩自然而然就断了,这话你要我说多少遍,你非得现在逼着我吗?”
自己对许缙云说不来绝情的话,看着他那张脸,自己没法将分手两个字讲出口。
“你糊弄我多少回了?我还会上你的当?等他上了大学,他要是还缠着你,你是不是又有理由?我看你也不是诚心跟他断,也就是为了应付你老子!”
万元无力地靠在墙上,要认识自己和许缙云的差距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上了大学的人能跟我一个档次?学校里有更好的,那个陈主任还那么看重他,读大学就是他的垫脚石,飞黄腾达迟早的事情,还轮到他跟我纠缠?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倒贴,我就是个臭卖衣服的,又不是啥香饽饽,他去了大学!走远了!我俩就断了!”
家门没有关严,一缕光从门缝中钻了出去,洒在了漆黑的楼道里,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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