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几乎是弹离我身上,手忙脚乱地扣回被我挑开的釦子。
岂只不是时候!简直是非常不是时候!我拳头一阵痒。
我瞪向房门口,想看看是哪隻冒失鬼―
一身白衣的男子拿着托盘站在门口,娃娃脸孔满是无辜,只有那双栗色眼眸洩漏了些许狡黠。他身后,站着另一名穿着藏青色上衣的男子。
我叹了一口气。
我这机灵的徒儿带着他的护身符呢,这表示:如果我要痛殴他,现在也许不是好时机。
「你闯都闯了,再问未免矫情。」我没好气地说。
吴邪笑嘻嘻地端着托盘进来,哑巴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吴邪说:「话不是这么说,你们若回答是,我再退出去便是。」
他在床旁的茶几上搁下托盘,衝着解雨臣道:
「你说是吧,师娘?」
师……?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解雨臣已经先炸开了―
他扑向吴邪,但后者动作更快,一溜烟地躲到哑巴身后。解雨臣扬起了手,却只能气怒地瞪着对方。
我拊掌大笑。
我这傻徒弟,教他功夫从没见他身手如此俐索过,没想到脚底抹油的时候倒是速度惊人,还懂得找好庇护所。
解雨臣恨恨地放下手臂,怒道:「你给我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躲在男人身后像什么样!」
吴邪只探出一颗头颅,嘻嘻一笑,说:「你用我师娘的名义命令我,我便出来。」
解雨臣的指关节扳得喀啦喀啦响,咬牙切齿地道:「你真的……找死!」
我有点怕哑巴为护吴邪,会没轻没重地出手,赶忙打圆场道:「好徒儿,别闹了,在病房里规矩点吧。」
吴邪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顾忌,笑嘻嘻地从哑巴身后走了出来―
我又补上一句:「别惹你师娘生气。」
吴邪大笑出声,解雨臣怒瞪我一眼,抬手敲了吴邪脑壳一记。
吴邪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走向床边,说:「师父,你看来气色好多了。施医师说,幸好子弹没打中大血管和神经,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瞥了解雨臣一眼。「不过小花什么也听不进去,又是哭又是大吼大叫,真是吵死人了。」
解雨臣瞪他一眼,红潮从脸庞蔓延到颈子。他从齿缝中挤出:「你、嘴、巴、很、大……」
吴邪笑了笑,又看向我,我还沉浸在被解雨臣担心的幸福感中,飘飘然的。吴邪问道:
「师父,那帮人要找的啥『九龙藏珠图』,究竟是什么?」
我转了转颈子,解雨臣也看向我。我说:「其实我不确定那是什么,那人说是我从贵州古墓带出来的东西,但我对这名字着实没什么印象。」
解雨臣说:「我也调出了最近几年你带出来的物品清单,的确没有类似书画的东西。」
我说:「不过这也奇怪……我带回来的东西,几乎都送上拍卖会卖掉了,但是对方却直接把目标锁定在我们这几人。是否表示:那东西也没出现在拍卖会上……」
我瞪大了眼。
等等……贵州古墓、贵州古墓……那不就是……
我看向解雨臣。
「贵州古墓,的确只有一项物事没进拍卖会……因为被你要走了。」
解雨臣一愣,然后也瞬间想通―他看向吴邪。
「我送你的那个坠子!」
「你送他的那个坠子!」
我们两个同时说。
吴邪愣住,搔了搔头,说:「但……那是个坠子,左看右看都不是图啊?」
解雨臣皱起眉,道:「不晓得,但毕竟是个线索……坠子呢?」他问吴邪。
吴邪转着眼珠,乾笑道:「呃……我……得回去找找……因为这几年又搬家又什么的……」
解雨臣双手抱胸,不高兴了。「发小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不重视是吧。」
吴邪赶忙陪着笑,细声细气地道:「怎这么说呢……这几年变化大嘛……」
「总之你就是不上心……」
他们俩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斗了起来,我苦笑看着。哑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近床边,低声道:
「其实你那时……完全可以躲开子弹的。」
他说话时,唇瓣几乎没有动。若不是我听力过人,恐怕根本听不清。
我看了看吴邪和解雨臣两人,确定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这里,才用相同的音量回道:
「三十六计之一,苦肉计。你也学着点……」
哑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应。目光淡淡地,落在不远处的吴邪身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吴邪,有些淡淡的心惊—
不知是否因为退隐的关係,吴邪的气色较之几年前,好上许多,甚至猛一看,还会误以为是哪来的少年......眉间的阴鬱不见了,眼眸又变回暖暖融融的栗色,笑起来......也真心许多。
我看向哑巴。
张家人寿命异于常人我是知道的,而,以哑巴对吴邪的在乎,他能眼睁睁看着吴邪老死或病死,然后完全袖手旁观吗......?
或者......他心中已有腹案......?
算了,别人家的事,我还是少管。
我的目光转向解雨臣—
硬挨子弹果然逃不过哑巴的眼……不过……幸好解雨臣没发现。
兵不厌诈,挨个子弹可以抱得美人归,怎么想都划算!还超值咧!
咦?不对……说到这个……
「解语。」我唤他。
他与吴邪同时转头看我。一个看我的目光带着责难,一个则带着奇异。
我顾不得这么多,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
「你的相亲呢?」
他刚吻了我,也几乎是回应了我的告白,那、那……他的婚姻怎办?他的老婆?还有那可能怀上的小孩??……我越想越觉芒刺在背。
解雨臣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他还没回话,吴邪便先奇道:「什么相亲?你不是在解家的家庭会议上拍桌,说谁再敢要你相亲,你就跟谁断绝关係吗?」
什……?!吴邪的这番话宛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我头昏眼花。
这是怎么回事?!
解雨臣瞪着吴邪,似是想发怒也没力般道:「你嘴巴……真的不是普通的大……」
吴邪莫名所以地眨眨眼,比了比自己。「什么意……」他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我,突道:「哎!你该不会骗师父说你要去相亲,所以才害他毫无反抗地让对方带走,打算一心求死吧!」
「什么?!」
「什么?!」
我跟解雨臣又同时出声。他瞪着我,我瞪着他。
「吴邪说的是真的吗?相亲是骗我的?」
「吴邪说的是真的吗?你是一心求死?」
我们俩又是同时发声。
解雨臣叹了一口气,看向吴邪。
「你能先出去下吗?」
吴邪正兴味盎然地来回看着我们两人,听解雨臣这么说,愣了一下。
「咦?我不能听吗?」他眨巴着眼,用一种令人心怜的表情看着解雨臣。
解雨臣脸色未变,点了点头。
「对,你先出去。」
「可是我……」吴邪还想作垂死挣扎,我慢条斯理地开口:
「好徒儿,那个贵州古墓的坠子,你要不要说说是什么形状的?嗯?」
吴邪看着我,再看了看哑巴,嘴唇一张一闔,蜂蜜水色的肌肤上突然泛起红潮。
「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他匆匆丢下一句,埋头便走。哑巴看了我一眼,缓步跟着他出去,带上了门。
有那么一阵子,江湖上都知道,吴家的小三爷喜欢收集跟『麒麟』有关的古物,出手阔绰、豪掷千金,蔚为奇谈……
果然在正主儿面前便不敢承认了。
门一关上,我便看向解雨臣―
「你说要相亲是骗我的!」这回,我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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