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晚眼睛都睁不开,被方展从胳肢窝后抱住胳膊,一路拖行到卫生间里洗漱。
方展给她挤牙膏,方晚前面是洗手台,后面靠着方展的胸膛,这样才能维持住她的身体不倒下去。
“方晚,你已经快二十七岁了,不要让我重复喊你起床。”方展拍了拍她的脸。
方晚一听他提到自己的年龄就跟小猫炸毛了似的,用手肘顶他的肚子:“好的,你个快三十岁的老东西!”
兄妹夫妻之间的日常主打的那就是一个互相伤害。
原本方晚跟方展吵吵闹闹的还有点清醒,一看手机才五点多,头顶上的小花朵立马就焉了吧唧的:“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读高中都没有五点钟起床的时候。”
“外婆过世的时候,你不就二点睡,五点起床继续搁下面跪着吗?”方展补刀。
方晚默默地给他竖中指。
这个时间点,碧落村已经起来了一批人了,由于年纪大了,生理性的退化,那些老人家大部分四五点钟就睡不着了,但他们不会玩手机,手脚也不如以前方便,也就只能是顺着那条马路大道出来走走。
早上的风非常冷,方晚穿着运动短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只带了一个小包和一瓶水,两个人都是轻装上阵,方展在白背心外套了一件薄白色长袖,一个月不怎么外出的他看起来皮肤又渐渐白了回去。
方展锁好大门,拉着她手往后山的小路上上走。
“从这里爬上去?”方晚问。
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鸡鸣。
“这里不是唯一上山的路,但是这上面是一层接着一层的菜地,因为人常来走,所以杂草会比较少,下面大路往前走也有一条路,但没什么人走,会有带刺的藤荆。”方展说。
方晚挑眉看了看自己:“还好我穿了长裤,不然别说是藤荆,普通的草划两下我可能都会痒得要死。”
“是啊,你有自知之明。”
“少阴阳怪气了。”方晚笑着推打他的肩膀,但牵着的手从未分开。
方晚体力不错,对于新鲜的事物她会冒出好奇心,这种好奇心封存了很久,旅游的那一阵子挥洒了过去,如今她得面对新的未来。
碧落村保留着完美的风景,污染很少,无论是天空还是空气都干净清新,夜晚时会有鸣叫不断的蛙鸣,他们的房子还有个小天台,可以看见繁星点缀千帆舞的银河。
绕过菜地的路后方展就带着她走开阔的上山路,那里鲜有人迹,没有打磨的阶梯,只有崎岖不平的小道,方晚可以看见杂草丛生,树木相接的外围有一条细流从山上往下蔓延。
清澈的水光缓缓流动,方晚甚至可以看见收到惊动而飞速溜走藏在石头旁的鱼。
当太阳渐渐升起,丁达尔效应就在林间四处现身,纤尘浮动,连带着流水一片金碎。
“哇哦哦,方展你看,那里有条蛇正在晒太阳!”方晚突然喊他。
方展看过去,他没戴眼镜,视力受限,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到地方,挺小的一条灰色蛇,尾巴在水里晃悠,上半身盘旋在石头上。
方展看她兴奋得到处拍照,笑:“你现在不怕蛇了?”
方晚还凑到方展胸膛前,比了个耶,方展识趣地对着镜头微笑,卡擦一声连续拍照,方晚挑着好看的照片留下,其他的删掉:“怕什么,它现在离我那么远。”
“那你等会小心点看路,大早上的山上雾气才退,路滑,说不定就有竹叶青。”
“咦惹,你吓谁呢你,要咬也是咬你。”
所以虽然方晚没有碰到竹叶青,但她的确看见一条蛇从自己脚边‘游’过去的时候,吓得她一声尖叫惊天动地,传的那叫一个回声荡荡,空旷悠远,闭着眼睛就往身后的方展身上跳。
“老……老公!有……有蛇!蛇!”
方展有生之年都没想到距离当年在成阴湖因为船跑远了她往自己身上跳之外的十几年后,还能再度体会到这种被迫性公主抱。
方展拍了拍她瑟瑟发抖的屁股:“好了,方圆几百里的蛇估计都被你吓跑了。”
方晚抬起巴掌大小的脸,委屈巴巴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呜呜……你还笑我……我都要吓死了……”
方展这辈子最受不了她这样,哪怕是她装可怜他心都能软成一滩水,方展吻了吻她的眼角:“没事没事,不怕,我走前面,我牵着你走前面。”
这里山的海拔并不高,方展带她走林子的边缘地,那里视野开阔,没有阻碍,方晚看见巨大的风车矗立在远处的山原时发出一阵惊呼。
“哇哦!好大好多的风车啊!”她叉着腰说。
六点四十分,阳光已经弥漫至整个世界,璀璨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
细微的热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忽略,但两个人仍然出了一身汗,方晚倒是不觉得累,晨风越过大自然建造分明的山谷传来,带动着风车扇叶缓缓转动,她只觉得祖国山河雄伟壮阔。
方晚又开始拍照,还发了好多张给席月萍,兴奋早已溢于言表,眉眼闪动:“诶,为什么会在这里建风车啊?”
方展默默地喝着水:“听说国家有派来人考察过,大概是因为碧落村受地形限制,也没有什么丰富的矿产资源,也没什么哪家人发达了愿意回来投资,高新技术更是没有,青壮年人口劳动力不足,所以经过这一系列的考察,国家就会给这里安装风车,利用风力节省能源,保护当地环境,也有说是预示着未来起码二十年这个地方都没什么发展的可能,而这一片风车地带被碧落村的人称为仙顶。”
“哦……这样啊……”方晚听着,一股悲凉心头起。
可是想着想着,这样也没错,国家也算是尽他所能了,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山,交通不够便利也没有可以发财的矿产,谁愿意去发展呢?
方晚坐到一边的大石头上,靠近断崖的边缘围绕着藤蔓,花骨头在其中迎风颤抖。
方展看着她,方晚眼睛黏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走路的时候还好,坐下来时觉得披着头发开始热起来,就朝方展晃着手,方展自觉地伸手过去,方晚就把他手腕上的小皮筋扒拉下来给自己扎马尾。
细软的长发在她掌心如流水,方展看着,突然问:“那个时候……你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就像国家会实地考察这些地方一样,觉得未来一二十年都没什么发展的可能。”
方晚顿了顿,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说:“想过。”
“说来听听。”
方晚微微低头沉思,语气缓缓,似乎是在很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我那个时候很幼稚,只想着吃啊玩啊然后跟你在一起,后来搬到京勇市的时候也没怎么思考过,当妈妈有一天说你要考哪些哪些大学好的时候,我突然有些害怕,因为如果你考外地的大学,我们就要分开了,而我不想分开。不过还好,你考到了京勇理工大学,我们仍然在一起。”
“我知道我想的地方都比较庸俗肤浅,因为后来我又想,如果我按照爸妈的要求去考外地的医科大学,我们就会分开,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了,长成大人的我们还能不能因为爱情而全然不顾未来,然后变成一个没有长好的大人,又或者是这样背德无法见光的感情能够维持多久,天长地久又是多久,那个时候你连一句正经的‘我喜欢你’都没说过,而我已经沉沦在这样一段感情里,但是后来你也知道……我们被发现了。”
她一直都没怎么回首面对那段日子的自己。
因为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她是要留在那个房间里等到黎明到来被迫分离,还是觉得后面偷偷逃走经历被孤立、绝望、当做商品贩卖,以至于做了曾经自己最鄙夷不齿的情妇,流产以及永远失去拥有自己孩子的权利,再到温华那样的噩梦等等这些事情,然后这样的他们在一起了,第二个选择就更好吗?
人生总是充满着‘为时已晚’四个字
方晚笑的苦涩:“真矛盾,我们俩小时候总幻想着早点长大,要自己赚钱买糖吃,现在我却想着……如果没有长大就好了。”
她突然回身看向他,眼睛里噙满泪水,语气颤抖着:“哥哥,我长大了,可是……我长成了……好的大人吗?我们不用再分开了吗?”
看见她哭的模样,方展在那一瞬间居然有种放心的心态。
一直以来她都太过于理性安静了,太过于顺其自然没有任何大的情绪波动反而让方展无法理解。
可是现在他看着她哭,双臂放在双腿侧的石头上,肩膀颤抖着,偶尔抬起手臂擦擦眼泪,滚出的泪水源源不断,滴在青青草地上。
方展微笑着上前抱住她,他的胸膛就像是这清晨日出的太阳,朝气蓬勃,温柔又热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当然咯,你长成了很好的大人,而且你保护了我,也成功地逃离了出来,拥抱了过去想要的自己,找到了我,如今我们也绝对不会再分开,真的,晚晚,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再也不是那个一味需要我保护的女孩子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由衷地为你开心。我发誓,就如这终将升起的太阳一样,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