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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白霜病了,已经烧了三天,唯一的一床薄棉絮盖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暖和,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自己估摸该是前几日突然降温,她去井边洗衣着凉所以才病得如此凶猛。
    贪墨一案后,楚家一蹶不振,原本以为可以靠着积攒下来的家产度日,只当初为了案子奔走用了一些,被朝廷没收一些,留下的十不存九,若是楚白霜经营得当倒也可以温饱度日,只是她故来只读圣贤书,对家中营生一窍不通,第一年卖了庄子,第二年卖了水田,再是三进的院子,后来又典了家中几个小侍,最后只余她自己住在这城外的一间砖房里。
    如今靠着给人写信赚上几文勉强糊口度日,一切饮食起居皆要自己动手,不过才入秋,楚白霜就将自己折腾病倒了。她病得迷迷糊糊,忽然人被拉出了被子,接着一个碗凑在了她嘴边。对方下手非常狠,直接捏开了她的下颚,将只有一点热气的汤药灌进了楚白霜嘴里。楚白霜病得太重,人摔回床上的时候,居然也没力气睁开眼看看是谁。
    如此被灌了三五顿药,楚白霜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点神志,她躲在被子里想着今日那人再来,自己就能看清是谁救了自己。恐怕是母亲以前的旧部,也或许是族老,只是来人怎么只知道给自己灌药,也不带些吃食来。楚白霜看了眼桌上,哪怕给自己弄碗热水也好。
    门口细细索索的脚步声传来,楚白霜眼中带着自己也不曾知道的希冀看去,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婆子打开门,手上端着东西应该是药,背着光看不清人脸,楚白霜眯着眼瞧着那身形猜想着来人的身份。
    “娘子,她醒了!”
    婆子开口说话一边移步到一边,站在她身后的人影就撞进了楚白霜的眼里。她瞳孔微缩,立刻认出来。
    “楼灵溯!”
    楼灵溯裹着斗篷,声音中带着笑意:“楚娘子,退烧了吧?”
    楚白霜如坠冰窖:“怎么会是你?”她断然不会忘了楚家没落是为什么,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楼灵溯会不计前嫌,看着婆子手上的药碗,“你给我喝的什么!”
    “退烧药啊。”楼灵溯在屋中唯一的矮几上坐了下来,人一下矮了许多,还得抬头才能看着半坐在床上的楚白霜。她倒也不嫌弃,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上好的退烧药,不信你问大夫。”
    一直不吭声的婆子这才开口:“方子是老妇开的,药是我亲自熬的,诊金楼翰林已经付过了。”婆子走进床边,“你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脉。”
    忘了挣扎,事实上也无力挣扎的楚白霜任由对方将自己的手拉过去号脉。她这才认出来,这的确是镇上同济堂中的林大夫。不可思议地看向楼灵溯,楚白霜一时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自己死了,对楼灵溯来说,不是件好事么,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林大夫松开手,对楼灵溯恭敬道:“楼翰林,楚娘子退烧了,已无性命之虞。”
    楼灵溯听闻笑起来:“好,谢谢大夫。”
    林大夫有些不好意思:“使不得使不得,楼翰林,那这药?”
    “倒了吧。”楼灵溯道,“能活着就不用吃药了。”
    楚白霜脸色变了,眼睁睁看着林大夫将药泼在了地上。她声音有拔尖得有些失真:“楼灵溯,你要干什么?”
    楼灵溯托着下巴,带着笑意的脸上仍有少女的天真。她看着床上情绪几乎有些失控的楚白霜,慢条斯理地说道:“所谓煎熬,当然是小火慢焙钝刀割肉,楚娘子这才哪到哪?”
    楚白霜彻底变了脸色,原本因为疾病而发白的脸现下更是毫无血色。楼灵溯要的不仅仅是自己死,而是自己受尽了煎熬在痛苦中挣扎然后再死。她愤怒又惧怕地用手指点着楼灵溯,却下颚抖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半年多的日子让楚白霜的手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细嫩,关节手掌处开始有了茧子,手上也布满了砍柴时弄到的大小伤口。楼灵溯看得真切,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
    “楚娘子,我弟弟日景一生孤苦,我怕他这辈子有苦没有吃完,下辈子还得接着吃。只好麻烦你,替他把罪受了。”她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楚白霜,不仅仅是手指,曾经秀美的脸已经有被生活蹉跎的痕迹,眼中让人不适的狠厉也不见了踪影,此刻在破棉絮中蓬头垢面的人颤抖着,眼中皆是惊惧。
    “楚娘子,拜托你了。”楼灵溯客气的话语,却让楚白霜彻底堕入恐惧。
    “你,你!”
    楼灵溯再不与她纠缠,拢着斗篷转身出门。林大夫睨了眼半是癫狂的楚白霜立刻跟了出去。
    “只要她不死就行了,其余不用你管。”楼灵溯笑着将一个元宝递给林大夫。
    林大夫接过沉甸甸地元宝,真诚道:“如今如楼翰林这般雪中送炭的人可不多了,老妇一定不负所托。”
    听她颠倒黑白的话楼灵溯笑容不变,转身上了马车,嘱咐护卫加快脚程,将耽搁的时间补上。
    此地是临城远郊,楼灵溯疾行一夜终于在天亮前赶着城门开时进了京都。只可惜是从南门进的,见不到当差的定哥,楼灵溯心中颇为遗憾。算算日子,已是三个月没见着人了。
    自松河治水已有五年,五年里松河是前所未有的风调雨顺,汛期不再有水患,楼灵溯的名字也总在这时候更为频繁地出现在松洲府的百姓嘴中。如此功绩自然也让各地知州起了心思,有水患的当然要上折子请楼翰林去看一看,又听说她懂造桥,那临江跨河之地也需请她去指点,既然她造桥也懂,那铺路是不是也得请她把关?
    要不是楼灵溯在朝堂上听见说南疆干旱,镇南使上奏请她去求雨发了一通邪火,估计还要再多个开坛做法求雨的差事。
    楼灵溯莫名其妙地成了东景朝堂中最忙的人,如今主职仍是任翰林院翰林,在翰林院中负责给选拔出的世子授课,主讲工事;副职乃工部左侍郎,负责去各地指点工事迷津;闲暇时配合军部捣鼓点小玩意,改良过的天雷被岳慧兰带去北越,将北越草原犁了一遍,从此称臣纳贡,郡主受封方可称王。
    忙成这样了,又是在娱乐水平又比较匮乏的时代,楼灵溯自然要给自己开发点乐子以缓解精神压力,让身心保持健康。比如,骂人,精确点说,在朝上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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