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月的目光迅速扫向气象雷达,红色的雷暴区标识异常明显,横亘在他们行进航线的前方不远处,随时准备着要吞没他们一般。
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许知月接过通讯直接跟管制沟通,管制提议他们绕行,到了这个时候许知月反而异常冷静:“绕过去至少要二十分钟,恐怕不行。”
就在刚刚,乘务长又打了内话进来,告诉她外面的烟雾还在不断冒出,客舱里浓烟弥漫,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乘客们都很恐慌。
若是绕过雷暴区再降落,他们还得在这飞机上待上三四十分钟,氧气罩绝不可能撑那么久。更别说还有货舱火势情况不明,这一巨大安全隐患在。
副驾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许知月。
许知月眉头紧拧,红唇抿成了一条线。
星野总裁办公室里,厉西钊正心不在焉地盯着笔记本屏幕,文件看了几页却静不下心,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直到助理脚步匆匆进来,告诉他许知月的航班出事了。
厉西钊匆忙赶到运控中心时,这里已经乱成一团,刚刚才通过卫星电话联系上机组。
许知月将自己半分钟前告知管制的决定复述给公司运控中心,她要争取时间,直接穿过雷暴区。
接电话的是运控中心主任,他满头大汗、面如死灰,提醒许知月:“很危险……”
“我知道,”许知月打断他,“我有把握。”
厉西钊大步上前,从运控中心主任手里拿过电话,沉声问那边的许知月:“你决定了?”
听到厉西钊的声音,许知月微微一愣,回神道:“嗯,决定了。”
对面的人是厉西钊,她又多解释了一句:“这是孤立的雷暴,范围和强度都有限,中间有无云的缝隙区域,我只要选择上风一侧,从云隙间擦过去,不会有危险。”
厉西钊喉咙滚动,艰难挤出声音:“好。”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许知月心头稍松:“厉西钊,银鹰奖章回头送给你,还有,下次我会试一试飞机上看月亮是什么感觉。”
话说完,她直接挂断卫星电话,不再犹豫地解除了自动驾驶。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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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舱里的骚乱在氧气面罩落下后有片刻的停止,恐慌暴动的乘客终于听话坐回了座位里系上安全带,如同抢到救命稻草一般戴上了氧气面罩。
苏娉强忍着刺鼻呛人的烟味来来回回地前后走动,帮助那些因为过度紧张手足无措的乘客戴上氧气罩,不断安抚他们不会有事,即便她自己也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直到许知月的声音,在旅客广播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航班现在遇到了一些突发状况,需要紧急迫降,但请大家放心,我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飞行员,情况依旧在我们掌控中,请大家听从乘务员的指挥,回到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戴上氧气面罩,相信我们会平安把大家送往目的地。”
许知月的声音镇定而有力度,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嘈杂的客舱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苏娉心头稍松,在确定了所有乘客都已就绪后,她听从乘务长安排,回到了空乘座椅上,也系上安全带戴好了氧气面罩。
闭上眼睛之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这次能平安回去,就去谈个恋爱吧。
驾驶舱内,飞机机头冲入雷暴区的一瞬间,副驾驶的心跳直接提到了嗓子眼,睁大的双眼里甚至有恐惧。
机身随之剧烈抖动,如一叶扁舟入了汪洋,只能随着其中无处不在的乱流不断颠簸。
刺耳的超速和失速警告声交替响起,许知月双手死死握住不时抖杆的驾驶盘,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住机身姿态,勉力将速度修正回可控范围内。
她尽可能地操纵着飞机擦着云层的缝隙过去,这很不容易,要注意气象雷达,还要用肉眼观察前方的具体情况,同时还要跟不断冲击着机身的乱流做斗争,她必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集中,一秒都不能犹豫地迅速做出判断,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她跟厉西钊说不会有危险,其实不是,她只是两害取其轻,放手一搏而已,身边经验尚浅的副驾驶帮不上她的忙,她只能靠自己。
整整四分钟,却漫长得像四个世纪,许知月已是满头大汗,看到前方隐约的城市亮光,副驾驶终于回魂叫了一句:“快出去了!”
但不等他和许知月高兴,机舱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闷响声,如同有什么东西砸到机身上,仪表盘的数据开始疯狂乱蹿,各样的警告接二连三出现,双发推力陡然下降,在飞机冲出雷暴区的一瞬间,egt指示上出现了刺目的“eng fail”警告。
驾驶舱在一瞬间陷入叫人窒息的黑暗中,副驾驶不可置信地喃喃:“双发失效了……”
双发失效,意味着两边的发动机都失去了作用,即便飞机上还有辅助动力装置维持电力,若不能尽快重启引擎,他们的飞机将沦为一台滑翔机,能否顺利飞到机场成功着陆,全是未知数。
许知月瞬间就想明白了,刚才那一阵闷响,应该是遇到了雷暴区的冰雹,发动机吸入过多冰雹熄火了。
两侧发动机都已停止工作,飞机下降率大得惊人,她立刻启动辅助电力,维持住飞机姿态,提醒副驾驶做双发失效检查单、尝试重启引擎,同时联系地面管制,告知他们现下的状况。
听到他们虽然出了雷暴区,却因为遭遇冰雹双发都失效了,管制倒吸一口冷气,问他们能否重启引擎,哪怕一侧也好,许知月冷静回答:“还在尝试。”
管制:“火警情况呢?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联系客舱,但许知月自我感觉驾驶舱里的烟雾浓度并未再增加,情况应该没有继续恶化,总算不幸中的万幸。
客舱内,在经历了那几分钟的生死颠簸后,不等众人喘口气,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发动机引擎声突然就消失了,机舱随之陷入黑暗中,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处于极度恐惧中甚至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苏娉手指深掐进手心里,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她已明白过来,是双侧发动机都失效了,但是她不能说。
直到一道颤颤巍巍带了哭腔的年轻女声打破沉寂:“灯为什么灭了?发动机是熄火了吗?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滴水溅入沸腾的油锅里,瞬间点燃了所有乘客的情绪。
尖叫、哭嚎、怒骂声此起彼伏,要不是佩戴的氧气面罩限制了乘客的行动,只怕还有人要起身往前冲。
其他乘务员的安抚不起作用,苏娉终于忍无可忍,一声吼:“不想死就都闭嘴坐好!”
驾驶舱中,副驾驶第三次尝试重启发动机,右侧发动机的egt指示终于有了反应,数值出现并开始缓步升高。
副驾驶瘫进座椅里,已是汗流浃背。
左侧发动机重启还是没有成功,但至少右边的引擎恢复了动力,单发失效已经是较好的结果,安全着陆的概率要比两侧发动机都不能用大得多得多。
许知月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现在只要操纵飞机降落就可以了。
他们之前就已经宣布mayday,还挂了7700的紧急代码,管制早帮他们清空了周围空域,一路畅通无阻,只是他们将要迫降的淮海机场还在下雨、地面湿滑,着陆条件并不好,但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得挑了。
许知月做了最后一次机长广播,这次更简单,只有一句话,告知乘客他们即将降落,让大家听从指挥,做好准备。
她已经能看到前方机场闪耀的引进灯,就快要结束了。
“执行单发着陆检查单。”
副驾驶还愣了一下,回神立刻配合她开始做着陆检查。
在许知月挂断卫星电话后,厉西钊没有继续留在运控中心,出门上车,让司机直接开去淮海市。
从临城到淮海市一个半小时,厉西钊全程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呼啸后退的公路夜景,不知在想什么。
助理盯着手机与运控中心那边保持联系,每五分钟跟他报告一次航班的最新情况,厉西钊始终一言未发。
直到那句“飞机平安降落了”从助理嘴里说出口,厉西钊维持着快要僵硬的姿势才骤塌下来,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全部压下。
前排的助理也彻底松了口气,他甚至不敢想,如果等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厉西钊会怎么样。
飞机着陆前的最后一刻,许知月仍然在压盘蹬舵修正方向,单发失效加上地面湿滑,接地时机翼依旧有左偏现象。
滑行至飞机彻底停下时,几乎冲出跑道,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最终停了下来。
从穿越雷暴区到降落,一共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在乘客氧气供应彻底耗尽的那一刻。
客舱里的乘客们还处于懵逼状态,面面相觑,甚至不敢相信他们已经得救了。
乘务员们立刻起身,拉开应急舱门,放出滑梯,开始组织乘客撤离。
不远处的停机坪上,等候已久的消防车、救护车正闪烁着灯光,向着他们疾驰而来。
确认乘客全部撤离后,许知月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
副驾驶原本想让她先走,毕竟许知月是女生,让她垫底似乎不太说得过去,许知月摇了摇头,她是机长,她必须最后一个下去。
走下飞机,在淅沥落雨中回望已经被消防车包围的飞机,许知月怔神了足足半分钟,机场地服过来喊她时,她才恍惚回神,冲对方点了点头。
对方告知她民航分局的调查人员已经来了,想请她过去一趟。
许知月皱眉轻“嘶”了一声,苦笑道:“我恐怕得先去趟医院,手腕好像扭到了。”
是先前穿越雷暴区时,为了稳住飞机,她不得不使劲全力与不断抖动的方向杆做斗争,那会儿神经高度紧绷甚至没察觉到疼痛,现在一彻底放松下来,才觉一阵阵钻心一样的痛感从右手手腕处升起,怕是不去医院看看不行。
厉西钊赶到医院时,许知月刚搽了药由苏娉陪着从诊室里出来,一抬头看见前方匆忙走向她的厉西钊,直接愣住了。
厉西钊大步过来,目光先是落到她的脸上,再转至她红肿的手腕间,哑声问:“疼吗?”
许知月尴尬笑了一下:“还好吧。”
比起上次被人泼热水,确实还好,她察觉到的时候,最疼的那股劲都已经过了。
苏娉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个灯泡过于耀眼,丢下句要去看乘务组其他受伤的同事,赶紧溜了。
被厉西钊目不转睛地盯着,许知月有点无奈:“你把人都吓跑了……”
厉西钊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许知月吓了一跳:“你干嘛?这是公共场合,你别这样了,放我下来。”
厉西钊充耳不闻,抱着她往医院外面走。
他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
许知月:“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厉西钊说。
许知月赶紧提醒他:“我还要去见民航分局的人。”
“今晚不用,”厉西钊道,“我刚跟他们说了,机组和乘务组都有人受伤,明天等你们都回去临城,再一起约谈。”
他把许知月抱进车后座,上车牵住了她另一边没有受伤的手,用力握紧。
“跟我回家。”
许知月心头微妙触动了一瞬,在厉西钊沉沉目光注视中,安静靠向了他肩头。
那就回家吧。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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