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衍在宫中与各大臣周旋大半日已是疲惫不堪,一结束便赶回府中,心中惦记着与沈柒音已冷战多日,回来哄几句便当揭过此事,却没想沈柒音一连两句将自己呛得顿口无言。
成婚多年不是没有过吵闹,但都是沈柒音主动求和,绝不让二人的不快过第二天日升,同他说话从来都是柔声细语,何曾出现过像今日这般冷语冰人?
想到此处苏衍怒从心起,“你要待便待着吧。”而后袖袍一甩转身而去,留给沈柒音一个背影。
苏衍径直走向书房,随在身边多年的属下董卓赶紧跟上,见主子本就冷峻的脸上又增添些许冰霜,连忙上前磨墨,“将军,您午间本就没吃多少,下午又与使臣切磋,现下已到晚膳时辰,要不属下去吩咐张嬷嬷布菜?”
苏衍手执豪椎笔走龙蛇恍若未闻。
董卓见状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方才金儿与我说她今日一天未曾进食,也不知是何缘由。”
苏衍闻言笔尖顿了一顿,金儿是沈柒音的贴身婢女,饕口馋舌连他都知晓一二,一日三食向来一顿不落,除非是陪着她的主子一块饿肚子。
停住的笔尖将宣纸晕染,苏衍终是搁下豪椎,“布菜。”
董卓随即放下墨条,“得嘞!”
说完边出了书房吩咐去了,待一切安排妥当便又返回书房通知苏衍。
苏衍踏进厅内,望着桌台微微皱起眉头,往日每到用膳之时,皆是沈柒音来喊他用饭,还总是眉花眼笑地叫着给他起的各式小名,不是相公便是苏郎,还会常常唤他阿衍哥哥。
可今日他在书房等了几炷香都不见沈柒音来喊他用饭,苏衍只好自己前往食厅。本以为沈柒音会在食厅等他,但空空桌台让依旧是叫他失望。
“夫人呢?”苏衍忍住心中不快开口问道。
张嬷嬷低头回答,“回将军,夫人差金儿将膳食端进房中了。”
回房中用膳?苏衍不知沈柒音到底要闹到几时,“随她去。”
说完拿起象牙筷,冷着脸开始用膳,可看着满桌依照自己口味做的饭菜,却是食不知味。
太安静了。
沈柒音是个闲不住的人,食不言寝不语在她身上的作用甚微,特别是和他一起用膳的时候,总是会事无巨细地将一天中有趣的事儿讲与他听。往日他总觉得有些闹人,可今日没了那把柔嫩的嗓音,反而觉得有诸多的不习惯。
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吃过饭,都是一样的吃法,能有何不习惯的?随后像是赌气一般大口吃了起来。
张嬷嬷踌躇半响,又低声说道,“将军,今日夫人身体有些不适,喊了医婆瞧了。”
苏衍夹菜的手一愣,“身体不适?医婆怎么说?”
张嬷嬷微微俯身,“老身觉着,夫人心中还在与将军置气,将军不如用完膳后亲自前去询问,夫人定会十分高兴。”
苏衍放下筷子,语气肃然,“怎的现在才说?”
一众下人都十分惧怕苏衍,听出苏衍言中的不快都吓得低下头去。张嬷嬷有苦道不出,往日夫人小病小痛从来不必下人去通报,她自己便会迫不及待地告知将军,今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她们做下人的只能将苦水往肚里咽。
张嬷嬷虽是苏府中的,又是看着苏衍长大的,但夫人从来不苛待下人,反而待下人十分温和,责罚更是少之又少。
见夫人因邻国公主一事整日伤神,将军不仅不去安慰一番,反而由着夫人那股气在心中滋长,心中不免有些替夫人抱不平,但又不敢说出口,只能低头不语。
看着一群闭口不言的下人,苏衍放下筷子抬腿踏出了食厅往寝室的方向走去。
来到房间门口,苏衍却发现房门紧闭,屋里漆黑。
他抬手敲了两下,“睡下了?”
屋里静寂无声,没有人回答他,他又抬手敲了两下,依旧无人回应。心中那股担忧蓦地被怒火代替,“沈柒音,你要闹到何时?”
可房中的人就像是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的就是不出声。
守在院外的董卓着实为苏衍捏了把汗,心中不免想自家将军真的是被夫人宠得太过了,还未成婚的他都知道闹出这种事情一早就该和妻子说清,可将军怎么就是不懂呢?确实该把他关在门外反省反省。
正在想着便见到自家将军面如寒霜地走出来,董卓连忙跟上去,“将军去哪?”
苏衍快步走进偏院的书房,随即反手关门,将想要跟进来的董卓关在门外。一些公事也懒得处理,连外袍都没脱下便和衣躺在小塌上,一截长腿就这么悬在外头。
不知是不是这小塌他比短了一截的缘故,眼睛闭上许久都无法入眠,这时他又想起演武场沈柒音与他说话时的神情,他从未在沈柒音的脸上见过如此复杂的神情,叫他看不懂。
但转念一想,不过是因为邻国公主一事在与他闹别扭罢了,自己已经主动同她说话,是她不愿意下这个台阶,那自己也无需再热脸去贴她的冷面。
翻了个身,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日再去找她罢,自己都已经主动了多次,他不信沈柒音还会无动于衷,毕竟沈柒音对他用情极深。
这么一想,心中彷佛卸了百斤重,渐渐地睡了过去。
在小塌是睡得自是不如怀抱沈柒音柔软的腰肢舒适的,第二日起床还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定了定心神,苏衍唤了下人端来洗漱用品,边净手边问,“夫人起床了吗?”
婢女小荷回答,“回将军,夫人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府去了。”
“出府了?”苏衍捏紧净手帕,“去哪了?”
“只知夫人是往东面去了,具体方位奴婢不知。”
苏衍扔下帕子,穿着在小塌上揉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袍便前往马厩,跨上绝尘就冲出府去。
东郊有处特别大的马场,马场东侧更是有一天然狩猎场。
记得刚成婚那会,沈柒音同他说过几次,想要和他一起前去畅玩一番,前两次自己皆以公务繁忙为由给糊弄过去了,最后一次提起的时候,他又以自己不喜女子太疯太闹为由给拒了,从此便再没有听见沈柒音向自己提过此事。
本已封尘的记忆,在听说她朝东而去的时候却愈发清晰起来。
还记得当时的沈柒音被自己拒绝后,贝齿轻咬下唇,双眸蕴氤着水汽。自己不是没瞧见她的委屈,但总是想着她向来都是如此,再大的委屈她都能自己消化,区区一件小事又怎会放在心上?
苏衍狠狠地抽了一鞭马臀,向着东郊马场疾驰而去。
东郊马场乃长平侯府的小侯爷名下的场所,前来玩耍的都是京都的贵族公子,很少有女眷前来,沈柒音若是真的在这里,按理说该是很好找才是,但苏衍骑着绝尘在场内转了两圈都没瞧见沈柒音的人影。
“苏衍将军!”
就在苏衍准备回去到别处再寻的时候,被一个女子挡去了去路,这女子骑着一匹棕红宝马,赫然是沧尔国公主茹仙。
茹仙轻夹马肚靠近苏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惊喜,“苏衍将军,你是知道我今日会来,所以到这寻我的吗?”
苏衍行了揖礼后刚要回答,便听见一阵惊讶欢呼之声。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不知,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箭术能如此了得!”
“那身旁的男子是谁?”
“眼拙了吧,这女子身旁那位乃是昨日刚回京都的车骑大将军石将军。”
“哦,原来如此!那这女子该是石将军的娘子吧,二人箭术皆是上乘,倒是相配得很!”
苏衍循着人群的目光望去,宽阔的马场上一个红衣猎猎的女子一手持弓一手挽缰,威风肆意地勒马,停在了一只被一箭射穿的风筝边上。
这红衣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不是他要寻的沈柒音又是谁?
“阿音还是如当年一样,弓马娴熟,百步穿杨。”
沈柒音笑得明媚,“阿音该谢谢石将军的相让,不然这风筝早已是将军的囊中之物。”
石云铮仰首大笑,“这会我又开始怀疑眼前的阿音是不是当年的阿音了,毕竟当年的阿音自信张扬,可从不会同我这般谦虚!”
“石将军这么一说阿音倒是忆起了,从前年纪太小不懂事,倒叫将军见笑了。”
石云铮敛去面上笑容,认真地道,“不,我并不觉得是年岁问题,阿音贵为郡主,本就该那般自信洒脱,不该为任何人折腰,就算是夫君也不行。”
沈柒音估摸着石云铮也听说了沧尔国公主到访一事,垂下眸子轻轻抚摸手中弓羽,“将军说的是,奈何阿音明白得太迟,白白耽误了肆意年华。”
话音刚落却见石云铮眼神森然地盯着某一处,沈柒音侧首望去,只见那个耽误自己年华的夫君便在不远处。
苏衍身上衣袍不整,发髻凌乱,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端坐在他的爱骑绝尘上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见到他的那一刻沈柒音的心脏还是疼了一下,不可控制地想着他是不是来寻自己的,内心深处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雀跃。
可在看到他身旁头戴沧尔王室额饰的女子时,就像一瓢冰水兜头而下,冻得她瞬间清醒过来。
现下想想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放在□□坐骑上的心思好似都比自己多,而她却还在妄想这样一个男人会专门出来找寻自己。
沈柒音漠然地转开视线对石云铮说,“将军,此处对阿音已经没了任何吸引力,阿音先行回了。”
石云铮幽幽地看了苏衍半响,回答说,“阿音说如何便如何。”
石云铮佩服苏老将军的铁骨铮铮,但却丛来看不惯苏衍的装腔作势,沙场男儿就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对待喜欢的姑娘更是要百般呵护,可苏衍不仅长了一副文人皮相,还总喜欢端着文人的架子,最重要的便是待沈柒音不好。
石云铮大沈柒音七岁,早在沈柒音十三岁那年便对直率张扬的她一见倾心,想着等她长大便向睿亲王求娶,可没想到却等来了大庆郡主高调追爱苏家小子的消息。
证实了此事为真之后,他与苏衍还在沈柒音不知情的情况下厮杀了一场,二人皆受伤颇重,他在家中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苏衍在沈柒音的悉心照料下早已痊愈。
那时石云铮明了自己已经是个输家。
自那以后,石云铮便离开京都远赴北疆镇守边塞,算是逃离了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可几日前却听闻苏衍要娶那沧尔小国的公主,他将军营丢给副将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苏家小子不珍惜她,他石云铮定会将她视如手心之宝。
沈柒音完全没有注意到石云铮与苏衍之间的汹涌暗流,下了马便向场外走去。
“请等一下。”
一个清脆女声响起,沈柒音不用瞧便知道开口之人是那貌美年轻的沧尔国公主,茹仙。
第3章
“本公主来大庆国几日,见大庆女子皆是柔美喜静,时常深居闺阁,你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着,很有我们沧尔国的风采!”
沈柒音闻言脚步一顿,而后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面带傲色的沧尔公主,“公主谬赞了,我大庆泱泱大国,亦或宛丘淑媛,亦或巾帼别样风姿,皆是我大庆独特风采。公主久居沧尔,对我大庆女子有些偏见也是情有可原。”
茹仙眼中闪过不快,“你是在说本公主见识浅薄?”
沈柒音微微勾唇,“见识深浅何须他人说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很是好奇,敢问公主身边这位将军是公主的什么人呢?”
茹仙俏丽的脸上范起一抹红晕,“他是我喜欢的男子。”
害羞却大胆,一如当年的自己。
“原来如此。”
沈柒音调转视线,与苏衍泛着冰霜的视线碰个正着。从前的自己最怕在他眼中见到如此神色,生怕是自己是哪里又做得不够好,而此刻,她终于能淡然的面对,沈柒音像是卸去了千斤之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提醒公主一句,苏将军不喜太疯太闹的女子。不过公主也别太担忧,她的夫人为他做到幽兰温婉深居简出,却还是沦落到与人共享夫君的地步,可见男人的喜好总是日新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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