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又恰巧经过这里,在窗外看见你在屋内煮茶,就来看看。”这时的卫霁已进入屋里,他走到她对面屈膝坐下后,拿起茶碗,转碗摇香,轻轻地抿了一口:“嗯,不错,茶汤微黄,清彻亮泽,清香四溢,醇正回甘,好茶!”
“表哥不必夸奖,是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不过表哥你是第一个向我讨茶吃的人。”庾敏喝了一口,笑道。
卫霁也笑了:“表妹谦虚了!不过成为你的第一人,那是我的荣幸了。”
庾敏脸红的同时,瞄了他一眼,思索片刻:“表哥可有情投意合的友人?”
卫霁看向她,略有些疑惑:“嗯,倒是有一两个。其实更多的是酒肉朋友、官场上的点头之交,世上的人为利而来往,又为利而交散,想要经营一份真正的持久的情意确是不易。你为何会这么问?”
庾敏微微叹气:“挺好的嘛,我都有点羡慕你了,我朋友挺少的,古书上说士为知己者死,又有人常言好弈者愿赴千里会知音,独自品茗时,觉得寂寞了,就希望有一情投意合的人作伴。突然想到你在身边,就问问你了。”说完,她看了他一眼。
卫霁悠悠道来,似玉石落玉盘,悦耳动听:“嗯,得一知音固然好,但重要的是人的心境。赏玩一东西,心境最为要紧,而得一志同道合的友人作伴,人的兴致昂然,更能体会到赏玩的乐趣、人生的意义,所以人们常常会感叹愿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矣。”
庾敏豁然明了,心跳加速,用灼热而略带感激的视线看着他:“嗯,确是如此。”
卫霁发现她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回望,就看向四周,他突然将目光挪到墙壁上的画像,久久凝视。
这时,庾敏想到了一些事,低下头沉下脸,情绪有点低迷,她突然攥紧拳头,问道:“表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如今庾府尸野遍地,我作为庾家子孙,却终日躲在室内,着实无能,不能为家人处理后事,让他们的尸体经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恐怕他们的灵魂也不得……不得安息吧……”
说着说着,庾敏眼眶红了,她痛苦地用手揪住自己的衣衫,不甘心地落下泪了:“我恨我是个女子,不能在官场为政,也不能在战场杀敌,亦不能手刃敌人,我着实太无用了……”
看见她如此悲痛,卫霁有些怜悯,很是心疼她,于是,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柔声安慰:“阿敏,你不要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知道,在这昏暗血腥的乱世,身为男子,意味着背负着更多的责任,所以,无论男女,谁又能独善其身呢?那些名士为了逃离黑暗的政治,纷纷隐居竹林不问世事,可是,即使是这样,那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治者仍能找到他们,逼迫他们出仕为官,不从者皆死于非命……”
“嵇康临刑绝奏《广陵散》,成为千古绝唱,阮籍被迫出仕,抑郁不得志。”
“一夕复一夕,一夕复一朝。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万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语毕,悲从中来,卫霁目光闪烁,抬头眺望远方的天空。
知道卫霁情绪低落,庾敏就抬手回抱他,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表哥,你不要难过,每当我母亲伤心哭泣时,我都会轻抚其背,她说这样她会好一些,你觉得呢?”
闻言,卫霁身子一僵,那柔软的身躯倚在他怀里,好像他就是她的唯一,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
于是,为了保持距离,他轻轻地推开她:“嗯,谢谢你,我好多了,对了,最近朝中有变,楚王已被人关押起来了,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他的这个动作,让她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快调整心态,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表哥。”
卫霁语气淡淡地说道:“嗯,多谢款待,在这里停留太久了也不好,我先离去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朝他挥挥手:“嗯,表哥慢走。”
他向她点点头,而后不再回头,走了。走得洒脱,飘逸,不带一丝情意,不留一丝痕迹,独留她一人怔忡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翠莲看着她这般模样,揶揄道:“女郎,人家都走了,还看着做什么!”
庾敏忽然红了脸,移回视线,又瞪她一眼,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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