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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算是传唤了医术高明的太医,吃了无数碗汤药,庾珏的病还是不见好,依旧高烧不退,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在那吊着。
    庾涣年事已高,冷汗直冒,也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他一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虽谈不上子息繁茂,却也谈不上子嗣凋零,就算少了一个子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要紧的吧。
    只是,他的孙儿孙女,在他的心中都是无可替代的,他们不仅是他的孙儿,也是他的朋友,在这晦暗血腥的时代,带给他生命里的一束光,他不能白白看着他死去。
    于是,他花重金召集世间名医,希望能治好他可爱的孙儿。
    然而,就算是请遍名医,依旧没有办法把他的孙儿彻底治好。
    就在他唉声叹气之时,他的好友裴隐的书信来了,说他认识一位白鹤道人,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可以救得了庾珏,明天他就来贵府,带庾珏去茗山,去那儿调养几日。
    见此信,他的心情立即拨云见日,瞬间就好了起来。
    翌日,裴隐造访庾府,带走了庾珏和庾冀然,其实,庾冀然本是不用去的,只是他一直嚷着要跟弟弟一起去,最后裴隐拗不过他,笑了笑,就带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他们一走,却不知又一场血腥的政变在洛阳迅速上演,他们也因而避免了那场惨烈的灾难。
    傍晚,天宇寥阔,上弦月如钩,漫天红霞如血,马蹄纷纷沓沓,北方渐渐有冲天火光和升腾白烟,于夜晚之中耀眼夺目,而白雾之中,升起一面惨白惨白的旌旗,旗上绣着五只张牙舞爪的金龙,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狰狞恐怖。
    楚王慕容锦收到皇帝密诏,连夜带兵收捕河间王慕容修和庾涣,为了防止慕容修和庾涣调动城外的军队谋反,他就召集所统帅的内军后,又假传圣旨,声称他们意图谋反,调动了外军三十六营一起去讨伐,下令若是遇到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他又制作了两份假诏书,一封下达给京城驻军,告诉他们只是免掉慕容修和庾涣的官职,其他人等不问;一封下给庾涣的卫队,劝诫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很快,政变军队包围了慕容修和庾涣的府邸。
    慕容修看见很多士兵爬到城墙上大声叫喊,大吃一惊,冲着前来抓捕他的武官喊道:“我对朝廷从无二心,怎么会到这种地步?能让我看一下诏书吗?”
    但没人理睬他。
    慕容修的卫士请求据守府邸抵抗,等待时局变化,但慕容修自认问心无愧,下令手下人不做抵抗。
    士兵们一窝蜂地冲进府中,在一片厮杀声中,将慕容修和他的长子杀死。
    而另一边,庾府,书房。
    庾涣独自端坐在椅子上,面容肃穆,如即将凋零的枫叶。
    恰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报告,楚王带着圣谕在门外求见。”
    闻言,庾涣握紧拳头,心里咯噔一下:“外面情况如何?”
    他的心腹就严肃地回答:“外面火光冲天,马蹄声纷至沓来,楚王带着数千禁军,包围了整个府邸。”
    庾涣暗自叹息,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他就召集府中家族男丁,让他们穿戴整齐,于正厅聚集。
    庾敏听到嘈杂的声响,心头一惊,立即从榻上站了起来:“外面出了什么事?”
    侍女翠莲惊慌失措地从门外进来:“不好啦,女郎,我们整个府邸都被士兵包围了,恐大事不妙啊!”
    庾敏脸色变得苍白凝重,迷茫且焦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那爷爷呢,父亲母亲呢?”
    翠莲还没来得及回答,卫夫人就匆匆进来了:“孩儿别怕,娘来了。”
    “娘。”庾敏快步走到她身边,紧张地握紧她的双臂。
    卫夫人紧紧地将庾敏抱在怀里,口中不断呢喃,意图安定内心。
    正厅,庾家男丁纷纷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个个神情萧肃庄重。
    庾廉见庾涣一直沉默不语,就愤懑地从地上站起来:“父亲,我们不能开门放他们进来,谁知他们是不是矫诏而来。”
    庾望也站出来说话:“是啊,父亲,三思而后行啊,我们正好有上百死士,不如我们杀出重围,拼出一条活路!”
    庾涣谨肃地摇摇头,摆了摆手:“不行,若我们抗旨不遵,就会被视为对朝廷的不忠,我们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谋反逆贼的骂名。我们庾家,没有狼子野心,亦无兵马之蓄,庾氏的子孙,身上流的永远是尊贵的血,死在马背之上,正是死得其所。”
    “可是……”
    “没有可是,传顾都尉进来!”
    “是。”
    很快,顾都尉进来了,对庾涣行了礼,道:“太尉有何吩咐?”
    “你带五名死士,于角门杀出一条活路,带着女眷从这儿离开。”
    “是。”
    就在这是,卫夫人带着庾敏过来了,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父亲……夫君……”
    庾望皱了皱眉:“你们来做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
    他话还没说完,庾涣就说:“你们来得正好,快随顾都尉走吧。”
    庾敏知道这是离别之际,或许这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了,汩汩眼泪从眼角溢出,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到庾涣身边一把抱住他:“爷爷,我不走……”
    庾涣心情激动,看着怀着亭亭玉立的孙女,哽咽道:“说的什么话,就算庾家死绝了,你也不能死。”他目光闪烁着泪光,“你给我好好地活着,到了清明时节,你可要给我们烧纸钱,祭奠我们。可惜啊,爷爷不能看到你嫁人咯,不过爷爷给你找了一门好婚事,爷爷希望你生活和满……”
    庾敏哭得更加伤心了,扑在爷爷的怀里不愿起来。
    “还记得庄子是如何面对死亡的吗?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爷爷希望你能学习他的精神。”
    这时,顾都尉走过来拉过她的手臂。
    庾敏悲痛地挣扎:“爷爷,我不走……”
    庾涣微微抬头,眸中闪动着泪光,不忍滑落,叹了叹息:“走吧,弟弟妹妹还需要你照顾呢。”
    最后,顾都尉和几名死士杀出重围,带着一些女眷走了。
    而此时的庾府,只剩下庾家男丁了。
    庾涣掩下内心的沉重,一脸平静地说道:“开府门,迎楚王军马进府。”
    很快,士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朱漆大门被重重士兵踏破,凌乱繁杂的脚步声如海浪般响破天际。
    就在这是,空中响起一道突兀而尖锐的的声音:“庾太尉,别来无恙啊。”
    闻言,庾涣恍惚地抬起头,见到了一个他很久没见到的人——容晦。
    庾涣当初为司空时,曾经斥责帐下督容晦,如今,容晦一脸得意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也看见了他们一族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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