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赵阚和李灵珑坐在矮墙上,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咕。
“高郎君都躲了你这么久了,怎么会答应和你结拜?”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羞涩地说道:“你们、你们结拜了再那个,不就乱纲常了?”
“啧!”李灵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又不是亲生兄妹。再说了,即便是亲兄妹行敦伦之事,也是没什么的。”
赵阚咋舌:“您真……不拘小节。”
“本来就是嘛,亲上加亲,没事纾解下欲望,感情还更好呢。”李灵珑逗弄着怀中的小兽:“霖姐姐说了,若要想让男人爱上你,首先得让他做你的哥哥。喏,这不就成了么!就算日后高玄知晓得了我的真实身份,看在我们昔日的情谊上,也不会弄死我的。”
“……真的吗?”
“他是个好人。”小娘子咧嘴笑笑,面靥上的梨涡也随着一道绽放:“做饭也可口,生得又好,心肠不会坏的。”
“哦……”赵阚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好奇地询问:“珑姑娘,那你和少阁主呢?你接了这个任务,少阁主还会娶你么?”
“谁要他娶啊!”李灵珑扬手又是一个脑瓜崩,“想什么呢,他阿耶早就给他物色了好人家了。他不心悦我,我亦不喜欢他。我们……啧,应该算是挚友吧?”
谁家挚友能玩到榻上去的?赵阚暗暗腹诽。日头散开,整座极山被裹进一隅昏黄的霞光里,沉寂下来。
“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等他。”李灵珑灵巧地跃下矮墙,“你抓紧回去干活吧,天色也不晚啦!”
一想到墨术阁成堆成堆干不完的活,赵阚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他向李灵珑道了别,有气无力地下山去了。
直到快戌时,高玄知才回到合院。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他手里握着剑,鹦蓝袍子沾了些泥灰,面无表情地走进厢房。
“你怎么才回来呀!”刚一进门,他的腰便被人环住了,李灵珑抱着他的蜂腰,潮湿的吐息顺着布料钻进袍子里,语气埋怨:“不是说好了酉时三刻同我结义的吗!”
“抱歉,今日师父留我久了些。”身体前所未有的僵硬起来,声音亦一同变得严肃:“男女授受不亲,李小娘子快些放开罢。”
李灵珑觉着他害羞得有趣,嗤笑了一声,牵起他的左手就朝厢房外边走:“你马上就做我阿兄啦,这点亲近怎么就不成呢?你快随我来,我都准备好了!”
她声音甜脆,带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娇媚,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起自己都是如何准备的,讲到兴奋的地方还会手舞足蹈。高玄知不自觉松弛下来,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朝院子外面前进。
这条路是通往汤泉的。李灵珑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决定兜个圈子,带着高玄知老老实实靠腿走过去。山间的草木都隐匿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月亮还没完全升起来,这是极山最神秘的时刻。
她的手总是很凉,是身体不大好么?高玄知盯着李灵珑松垮挽起的秀发,打算明日下山替她抓两幅补药。
“那是什么?”
模糊的树影中有一个极微小的光点,绿莹莹的,悠然自得地在叶片间穿梭。
“是流萤。”他温和地解释着:“天气转暖,流萤便陆续孵化出来了,到了夏季极山上的流萤会更多。”
李灵珑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后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朝那只流萤走去。笑意涌上高玄知的眼睛,李小娘子这会儿可真像她养的黄鼠狼,贼头贼脑的,很是灵动。
她走到那榕树下,仔细打量着流萤的模样。高玄知本以为她会将它捉起来,却没想到小娘子只是歪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直到那个光点彻底消失在树林里,才回过头去和他说话。
“我第一次见到流萤。”李灵珑今日穿着铁青色的襦裙,上头用海棠红的丝线绣着花样,显得皮肤比纸还白些——不过仍能看出她与世家女子之间的区别,丰腴的身段却不显得臃肿,反倒有种坚韧,满是生机的松柏之质。
她对着他笑笑,两颗梨涡像糖霜一样为她增添了几分甜意:“说明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我会记住这一天的,高郎。”
高玄知蓦地感到一阵心悸,耳朵里只剩下了心脏猛烈又沉重的跳动声,他摸了摸心口,没有言语。
这感觉实在太过怪异,他心绪如麻,快速念了好几遍心法都没能平复,只能抿唇闷声跟在李灵珑的身后。
“铛铛——”李灵珑模仿着铜钹的声音,领着他走进汤泉边的竹林,“您瞧好啰!”
一张木头香案,上边摆满了鲜果、酒水和菜肴,还像模像样地插了两根红烛,放了一个香炉,令高玄知想起去年参加的九华山庄少庄主的婚礼,陈设也是如此。
“来。”李灵珑用烛火燃了香,分了三支给高玄知,清了清嗓子:
“苍天在上,大地为证,今日吉祥高照,来路觅得流萤,实乃吉祥如意。今我与阿兄高玄知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从此以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生相托,生死不渝!”
她豪情万丈地将从话本里看来的句子背了出来,随后把香插进香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高玄知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
高玄知决定回去以后便把她那些话本子都给丢了,免得荼毒她的心灵,再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拎着她的衣领助她站起来,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他在极山待了太久,大抵也同她一样,疯魔了。
“哥哥!”
李灵珑见结义已成,心下得意极了,对高玄知的欢喜亦多了几分,围着他“哥哥”、“阿兄”的喊个不停。
夜风穿过竹林,引得烛火轻颤,他静静看着被光焰映照的她,心里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了结拜。
……万一,他以后要做她的丈夫,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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